白寒煙一席話擲地有聲,她眼見著八夫人聞言后面色一怔,臉上的笑意便一點點的僵了下來,隨后完全變了臉色,她勾唇一笑,心里的猜測也越發的肯定。
此刻,蒼穹之上的月已然西落,這一夜似乎過的特別快,天邊漸漸有些淡青泛白的趨勢,銀白的圓月在墨藍的天空上面留了一抹微痕,似乎隨時都會消逝。
白寒煙眉目一轉,心思也在瞬間轉了千百回,雖然她不知道當年父親在綺羅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可她了解父親,他既然狠的下心將她的命隕在這,這其中的內情定然比她的命還要重要,白寒煙不敢有半分含糊,當務之急,是她得留著這條命,將這個秘密挖出來,所以,她現下她只有將此刻這個局面攪的更亂才行!
“你休要胡言亂語,我根本就聽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普夏根本就是被你父親的言而無信害死的!”八夫人臉色慘白,瞇著眼瞧著她,幽寒的雙眸更加晦暗,笑容冰冷,冷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死丫頭,死到臨頭你竟然還想挑撥我們祖孫之間的關系,你比你的父親更加可惡,我要親手殺了你!”
“既然如此,八夫人何必惱羞成怒,如此豈不是不打自招了,二十五年前,恐怕楊昭和常鳳軒的父親之死沒那么簡單,什么長生不死,什么轉生之說,你以為這個謊言真的就沒有破綻么,就連常鳳軒都起了疑心了,普夏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八夫人還得在好好想個說辭才好。”白寒煙輕輕的笑了笑,目光瞥向一旁被侍衛壓在地上的常鳳軒,見他臉色怔仲,呆呆的看著八夫人,臉上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胡言亂語,普夏是你父親害死的!”八夫人暴睜雙眼,卷起滔天怒氣。
“外婆,她說的可是真的?二十五年前…”常鳳軒嘶啞著嗓子問道。
“放肆,我是你的外婆,你父親是我的半子,我還會害他不成!”八夫人陡用力掙脫九奶奶的束縛,但無論她再怎么動手臂,手腕都被九奶奶的手銬住,無法動彈。
白寒煙睨著她冷聲接著道:
“那你為何不敢講二十五年前的事…”
“好了,你還嫌不夠亂么!”九奶奶手下一個用力便將八夫人拽了回來,眼卻落在白寒煙的身上,驀地一沉,只是平淡淡的一眼,卻讓白寒煙整顆心都顫了起來。
殿內一眾人都在竊竊私語,九奶奶目光陡然在他們身上一掃,所有人都驚懼的低下頭,滿室靜謐,再無一人敢言語半分。
喬初欲上前說著什么,卻被歲寒伸手將他壓了上來,眼望著他無聲的搖了搖頭,喬初偏頭看了一眼白寒煙,抿了抿唇,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
“看來,這是天意!”九奶奶仰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佝僂起身子,撐著拐杖,一拐一拐地向著喬初走來,身旁的八夫人也被迫踉蹌的向他走去,九奶奶皺著臉,瞇起眼,站在喬初的身前一把扔了手中得拐杖,顫顫抖抖地向喬初著伸出手,剛一說話,卻是啞著嗓子顫顫巍巍地咳嗽著。
喬初垂著頭,臉色陰沉不定,好像并不想理會她,白寒煙竟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恨,九奶奶瞧著他的模樣,低低的嘆息:“初兒,你怪我,我知道。”
喬初聽了,依舊沉默著,面色慘然如白紙一般,九奶奶想要撫著他的手也垂下來,眉眼也是一黯:“初兒,你放心,我與你母親的約定定然是生效的,不管這祭祀是否能祭的起來…”
喬初猛然抬眼,眼中一喜,急忙看著白寒煙,白寒煙知曉,他是在高興,可以不用她這個活人來祭祀了。
而九奶奶的身后的一眾臣子和皇族則是一起驚聲高呼道:“九奶奶!”
普落更是從高臺上躍了下來,疾步向九奶奶走了過來,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臉上,沉著聲道:九奶奶,就算你是我綺羅族的神,可也不能如此不合規矩,那個約定根本就是荒唐…
“規矩是死的,可我還活著,普落,你的心思你以為我不明白,可終究是我們有錯在先,二十五年了,已經二十五年了,人的一生有多少個二十五年,你還嫌不夠么?”
普落雙目猩紅,拳頭握的死死的,九奶奶搖了搖頭,用了一股視死如歸的口氣道:“我用神的血和魂發誓,無論我是生是死,這個約定仍然生效,違誓者綺羅族往生神者,皆神魂不寧!”
“九奶奶!”殿堂內的一眾綺羅族人全部驚駭的跪在地上,低聲泣涕,九奶奶猛然拂袖擺手,所有人頓時局促起來,略略收手退縮,下巴也一個個低了下去,一切聲息又止。
頓了頓,九奶奶微微朝著白寒煙側目,勾唇笑了起來,白寒煙略略放下的心又沉了下去,果不其然她聽見九奶奶的聲音平平淡淡的向著她的耳廓漫來:“你不要高興的太早,當初我與你父親曾約定過,由兩條路皆由的你自己選,這與祭祀與否并無關聯。”
白寒煙的心口一縮,強迫自己穩下心神,眸含秋水,深深望她一眼,唇角輕輕抿開一抹笑紋:“好,既然如此,那九奶奶不妨告訴我,我父親當初與你所做的約定是什么?”
“你會知道的。”九奶奶的臉上還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甚至帶著一絲笑意,但那沒有溫度的笑容卻是比冰雪還要寒冷:“白寒煙,有些事都是早就注定好了,誰都改變不了,那是你的命,你得認。”
白寒煙緊抿著唇,本就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在壓抑著什么情緒,沉默片刻,粉粉的唇輕啟:“好,我可以等,既然這是我的命,我不急著將這條命送給你,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白寒煙知曉,這是機會,讓她將一切都查明白的機會。
“好聰明的丫頭。”九奶奶目光從她的臉上緩緩劃過,漸漸凝視在歲寒的身上,許久,她微微一嘆,意味不明的說了兩個字來,道:“罷了。”
白寒煙清楚的看到歲寒的身子晃了晃,竟有些站立不穩,垂著的眸里起了霧,九奶奶搖了搖頭,轉身將臉面向大殿門口,瞇著眼透過匍匐在地的人影幢幢,看向此刻不拘小節撩袍斜坐在地上的緋紅的人影,她正了聲音道:“段大人,這次祭祀恐不能如愿以償,怕是叫段大人失望了。”
跪在人群漸漸向兩排靠去,露出坐在地上的段長歌那一張慵懶的臉,他半仰著頭,門口透過冷月斜下的銀輝,周身如批了一層朦朧的霧,顯得面色尤為冷淡,他邪肆的挑唇:“九奶奶真會開玩笑,這祭祀當著本官的面祭不起來,九奶奶才是如愿以償吧。”
最后四個字特意放重,似乎意有所指,九奶奶心中猛的一跳,滿心驚懼的抬了下眼皮,只見大殿之內燈影恍惚,香煙繚繞,段長歌冷凝的面容直如閻羅判官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瞧,令人不寒而栗,九奶奶微瞇了瞇眼睛,輕輕的提了一下嘴唇,心道,這小子果然識破了她的心思,怪不得皇帝此番會派他來。
“段大人說笑了,綺羅族內部有了沖突,倒是讓段大人見笑了,眼瞧著這天色要大亮了,這一夜段大人想必也是累了,歲寒,替我好好招呼段大人,不可唐突怠慢,老身和妹妹還要敘舊,有些事就先擱淺幾日,也是無妨。”
段長歌垂目低低一笑,睫毛也有些微顫,似乎一副了然的樣子點了點頭,他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伸出兩掌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抬眼又將目光在九奶奶的身上繞了半圈,那一眼似是警告,又似譏嘲,九奶奶兀自低下頭施了一個禮,便轉過身子。
段長歌嗤笑一般的將目光斂了回來,似乎是不經意的落在了白寒煙的身上。
白寒煙咬著嘴唇,盯著他那雙如鷹的深邃眸子,大殿之內恍如白晝的燈火似乎也照不透眼眸深處的陰霾。
段長歌在瞬間便收了視線,轉身向門口走去,離開大殿,一抹紅色的影子在迷夢的夜色在越來越淡,白寒煙的視線凝在他身上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
段長歌一走,九奶奶一擺手示意人都散去,一時間雜亂無章起來,身后的喬初瞧著她,眸子一沉,似乎有一股子厲色涌動,九奶奶抓著八夫人的手向大殿內側離去,走了一步,她又頓了頓,回頭悄悄的對歲寒使了一個眼色,歲寒低下頭,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這一幕卻被從門外收回視線的白寒煙盡收在眼底,她凝了凝眸心,只覺一股陰謀的味道在身周擴散,可不知為何,她對于歲寒總有一股莫名的親近,和信任的感覺。
待人群都散盡,白寒煙始終沒有看見無涯老人和莫云,她偏頭欲問喬初,見他緩緩向常鳳軒走去,她抿了抿唇,沒有問出口。
而就在此刻,她眼角向歲寒的身影瞥去,見她正借著四散的人群悄悄的向大殿一側的偏門走去,白寒煙皺了皺眉,抬腿跟了上去。
月色依舊明媚,白寒煙隱在一處假山后,見歲寒進了段長歌的苑門,不一會,換了錦白袍子的段長歌隨著歲寒的步子走了出來。
白寒煙驚疑,又莫名的想起九奶奶臨去之時的眼色,心里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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