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煙大驚,急忙上前幾步,借著昏暗的月色,依然能看清那老仵作臉上的神情呆滯,行動恍惚,此時他正緩緩俯身,想要鉆進城門拐角處的一方破洞里!
白寒煙想要開口喚住他,可剛要啟唇,卻生生的頓住,因為她清楚的看見,老仵作被月色拉長的影子旁邊還有一個短小的影子。
竟然,是那一只會言人語的白狐貍。
難道是靈姬?
可是她為什么要對那老仵作動手。
就在白寒煙驚疑間,老仵作已經從洞中爬出城墻外,消失在黑夜里,她此刻也顧不上許多,俯身鉆進洞口,悄然跟了上去。
城外全是野林,密林掩映的腳下小路一片烏黑,天邊的暗色云層厚重得壓抑,月色黯淡的如同死尸的臉。
白寒煙只能感覺眼前一道佝僂的影子,步子緩慢僵硬,卻是像城西亂葬崗走去。
白寒煙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心里也隱隱感覺到,今夜那個所謂的陰間執法者終于要露面了。
城西亂葬崗,荒墳凄凄,鬼火重重。
老仵作似乎是被指引著走到野墳堆里的一處空地上,拿下扛在肩上的鐵鍬,對著腳下的枯草泥土,躬身抬臂一下一下揮著鐵锨。
腐朽的黑泥揚起一股令人作嘔腥氣,落在地上還夾雜著爛透的尸骨,老仵作似乎不知疲倦,須臾間,一個大坑就在他的鐵锨之中慢慢顯露出來。
白寒煙悄悄隱在一處枯墳后,離那老仵作很近,微微探出頭看去,漸漸凝起眸心,就在老仵作旁邊一座微聳的墳包上,那白色狐貍像一條狗一樣坐在墳包上,直直的看著不停挖坑的老仵作。
然后白寒煙聽見了一個女人悲傷的哭聲,似乎很蒼老。
“老頭子,我一個人很寂寞。”
“快來陪我。”
那老仵作聞言神色一悲,老淚縱橫,手下的動作越發快了。
白寒煙知道,這靈姬發出的聲音,她善弄人心,利用使人神志不清,在勾弄人心底最軟弱的地方,上一次她不是也在此處差點著了道。
砰的一聲,是那老仵作扔了手中的鐵掀。
他看著已經挖好的大坑,噗通一下跪在剛剛挖好的大坑前涕淚漣漣,雙眼迷蒙的看著前方,漸漸的伸出手,好像前方站著一個人,緩緩道:“老婆子,對不起,對不起…”
“陳老漢。”
是一道男人的聲音,白寒煙聞聲看去,只見荒墳間突然閃出一個人影,身高兩丈,身穿繡滿地獄惡鬼的黑色喪服,頭戴魑魅面具,一身兇神惡相。
他緩緩走向老仵作的身后。
白寒煙雙目猛地騰起精芒,陰間執法者,你終于現身了么?
“陳老漢。”
他的聲音飄遠,陰沉而威嚴,真的就像是從地獄九幽里來的陰間執法者。w
“誰,誰在叫我?”
老仵作抬起呆滯的眼,雙眼毫無焦距,四處搜尋那個發出聲音的人。
“陳老漢,你可知罪?”
“知罪?”老仵作歪著頭,雙眉微皺,好像在思考著那人的話。
“對,就是你曾經犯下的罪孽…你瞧你的雙手都是血,都是血,是你妻子的血,你忘記了么,忘記了么?…”
那所謂的陰間執法者悄悄湊近了老仵作,在他耳旁不停的低喃,好像好勾起他心里的回憶。
白寒煙擰眉看著這一切,這個人似乎對所有武鄉縣的人都很了解。
“來啊,來啊,我好餓啊,好餓啊,你快來陪我呀…”
女人的聲音又在頭頂響起,蒼老又尖細,像唱喪歌時嗓中擠出來的哭腔,白寒煙知道,那是靈姬充滿魅惑的聲音。
“來呀,陪我,我真的好餓…哈哈!”最后那一聲冷笑聲像狐貍叫,詭譎陰森。
白寒煙瞇起眼睛細細查看,果然,在墳包后面一抹白紗裙裾漏了出來,她不由得冷哼,什么狐仙,全是專設弄鬼。
老仵作雙眸猛地睜大,似乎深深陷入自己的業障里,他不斷的拍打著自己,老淚縱橫悔恨萬分:“是我不好,我不該活活餓死你,可當時咱家太窮了,兒子還有病,我只能放棄你,用那唯一的口糧來救我們的孩子…”
白寒煙聞言不由得忿忿,原來這老仵作竟然也有這么一樁血案在身,竟然活活餓死了妻子,搖了搖頭忍不住悲涼,人,在生存面前,血都是涼的。
又是一聲沉悶的聲響,白寒煙連忙看去,見老仵作悲傷過度已然昏了過去,趴在了大坑旁。
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亂葬崗里死一般的寂靜。
靈姬緩緩從墳包后直起身子,臉上依然蒙上面紗,手里提著一個燈籠,一抬手,那白色的狐貍一躍而起,被她抱在懷里輕輕梳弄著它的毛發。
“真是辛苦你了。”
說罷,抬腿緩緩走向那老仵作挖好的大坑旁,輕輕伸出拿著燈籠的手臂,而后那一身男人從懷里摸出火折子,俯身將燈籠點亮。
靈姬轉身低眸看向大坑,將手中的燈籠放低,細細在坑里找了一圈后,陡然一怒,將手里的燈籠甩了出去。
“廢物!”
懷里的狐貍似乎感到主人的憤怒,悄悄的將頭埋進肚子里,靈姬睨了它一眼,一把將它也扔了出去。
“膽小的貨色,留你有什么用!”
黑衣男人搖頭低嘆,緩緩俯身將地上的燈籠提起,又走向那狐貍身前,將它也抱在懷里。
“急什么。咱們還有時間。”
“有時間?都挖了多少了,整個亂葬崗都挖了個遍,什么都沒有,倒是替你審了不少案子!”
靈姬垂下眼,深深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男人,心口一陣怒火快把她燒著了。
“按耐不住性子,咱們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王錦死了,可秘密還在,別白白便宜了段長歌。”那男人低頭撫弄著狐貍,聲音沙啞的有些陰陽怪氣,似乎是故意偽裝自己的聲音。
靈姬閉上眼,壓下怒氣冷哼道:“辦好你該辦的事。”
說罷,抬腿就離去。
“你舍不得了。”男人忽然開口,沒有回頭。
靈姬腳步一頓,沒有言語。
“段長歌是留不得了,恐怕他已經懷疑我了。”男人緩緩轉過身,面露里的一雙眼映著詭譎,如同墳頭的鬼火。
女人忽然回頭,看著他道:“你不是說過,利用他找到秘密么?”
“秘密就在那,誰也搶不走,發現是遲早的事,只是段長歌…早晚是個禍害,留不得。”男人渾身殺機崩裂,手也漸漸收緊,掌心里的狐貍痛的吱吱亂叫。
這這話一字不漏的落在白寒煙的耳朵里,她的嘴唇緊抿,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他們果然是為了段長歌來的!
女人雙眼一痛,啟唇還想說些什么,男人卻猛然回頭睨著她,這一眼一把刀扎進靈姬心頭上,唇里的話被生生噎了進去。
男人抖了抖身上的喪服,從袖口拿出一張罪狀扔進了大坑里,轉頭看向地上的老仵作,道:“可惜了,他不能去自首了,這個人知道的太多,絕對不能留。”
靈姬面無表情的睨了一眼老仵作,回身抱起地上的狐貍道:“隨你的便。”
男人嗤笑一聲,單掌一番,一把利刃已然在手,微微俯下身,寒光一閃,刀鋒沖著老仵作喉嚨砍去。
白寒煙抿了抿嘴唇,見那老仵作命在旦夕也顧不上許多,當下飛身而起沖著那黑衣男人撲了過去,那男人猝不及防,被一下撞倒在地上。
她牢牢抓著老仵作的肩頭,用盡全力在他頸后一通奮力亂捶,那老仵作呼痛立刻驚醒。
那黑衣男人立刻反應過來,揚起刀尖朝著老仵作的心口刺去,白寒煙想也不想,當刃抓去,利刃割入肉掌,頓時疼入心扉。
鮮血滴在老仵作的臉上,他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驚恐瞪大混濁的眼地望著眼前的災難,竟慌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不快走!”白寒煙大喊一聲,老仵作立刻反應過來,爬起身就跑。
“哪里跑!”
靈姬嬌喝一聲,解開腰間的兩根白練,如刀子一樣沖著老仵作腰間射去。
白寒煙嬌叱一聲,松開手中利刃,當下展開輕功平地旋身而起,足不沾塵,一把扯住其中一根如電掣銀光的白練,而另一根直接打在她的下腹,她后退了幾步,忍下喉嚨中涌上來的猩甜。
老仵作趁此空隙消失在亂葬崗中。
“是你!”
黑衣男人緩緩站起身用手擦了擦刀上的血跡,驀然抬頭,血色的目中,兇悍頓起:“壞我的事,你當真是活的膩歪了。”
白寒煙甩下手中的白練,臉上沒什么神色,只是淡淡的開口:“你認識我?”
那黑衣男人神色一怔,旋即寒惻惻笑開:“不管我認不認識你,閻王老子一定認識你,今夜,你絕對不可能活著離開。”
說罷,他轉過頭對靈姬說道:“這個人交給你了,給我殺了她。”
一把將手中的利刃交給靈姬,拂袖負手而立,挑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靈姬握緊刀柄,眼中騰起一股殺意,舉起寒刀,抬腿一步一步朝著白寒煙走去。
“程瀟,你以為你大的算盤打得夠精?”白寒煙挑釁的看著身后的男人,眸里沒有一片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