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這個無往不利的男人一直是狂妄的,肆無忌憚的,他覺得自己已經熟識了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一直不太認為這世界上存在著所謂的公平這回事。
他可以無所顧忌的掠奪征服他想要的一切東西,任意揮霍著這個世界上他輕松得來的一些東西。
可是此時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命運這個東西,還有因果這種輪回,他知道,自己的報應來了,而且是以這種最猛烈,最殘忍的方式到來。
“還有,還有…”司徒杰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怎樣說出口。
厲昊南被司徒杰的‘還有’驚的抬起頭來,后果已經如此慘烈了,他心心念念的又一個孩子已經沒了,司徒杰竟然‘還有’,厲昊南幾乎是用從來沒有過的軟弱眼神看著司徒杰。
司徒杰只覺得心里一抖,原來這個從來都堅強如鐵、心如磐石的男人,也終究是血‘肉’之軀,他實在不忍心將心里的疑慮告訴如此模樣的厲昊南,只是勉強的笑著:“還有,就是顧小姐的身體相當虛弱,以后暫時不要給她吃那些大補的東西,體弱不能大補嗎!“
厲昊南此時突然如聽話的孩子一樣,對著司徒杰乖乖的點點頭,因為他說出的‘還有’,讓他幾乎都想對司徒杰說謝謝。
顧筱北醒來時是上午,窗外的枝頭有著鳥鳴聲傳進來,日光透過窗簾投‘射’進溫暖的光線。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墻壁,她的整個人也如同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蜷縮在白‘色’‘床’單的中,瞪著一雙空茫的黑眼睛,失神的望著天‘花’板。
聽見有人進屋,顧筱北微微驚了一下,鉆石般的黑眼睛望‘門’口看去,當她看見厲昊南向她走來時,忽然如同看見一條冰冷的毒蛇,渾身不住的顫抖著,殘存的意識里,她只知道這個男人比魔鬼還要可怕,那可怕的疼痛,那可怕的死亡,她拼命掙扎,用手揮打,“走開,你走開,你別來害我,你走開…”
厲昊南見顧筱北醒過來,心中的驚喜讓他忽略了顧筱北此時對自己的這種厭惡驚恐神情,只是伸出一雙鐵臂,親熱的,不管她愿不愿意,牢牢把她抱在懷里,喜道:“筱北,你醒了!你沒沒事了!”
顧筱北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間停止了流動,她瘋了一樣驚.悸,睜大眼睛看著這張可怕的臉,“啊!放開我!啊!!!”她驚栗得尖叫響徹整個病房,那種恐怖,無處躲藏一般,如影隨行。
“筱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厲昊南聽著顧筱北那凄厲的尖叫,此時也感覺出了顧筱北的不正常,一邊抱著她,一邊試圖安撫她。
在厲昊南身后進屋的司徒杰見了,急忙沖過了,連聲對厲昊南說道:“昊南,快點兒放開她,快點兒放開她!”隨后對身后的特護說:“馬上給顧小姐注‘射’鎮定劑!”
“昊南,你先出去,到外面等著好嗎?”
厲昊南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怯怯的,立即放開顧筱北,如一個孩子般,迅速退到‘門’口,站在外面的廳里,小心的看著里面的一舉一動。
他看著兩個特護都按不住手腳揮舞的顧筱北,聽著她似在大喊,又似在嚎叫的聲音,那么尖利,撕心裂肺,仿佛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隨著鎮定劑的注‘射’,那聲音慢慢的消失在了喉頭,最后煙消云散。
厲昊南的心仿佛掉進了窟窿,他抬起腳步往里面的病房走,但是練過功夫下盤向來很穩的他,竟然感到腳下的地毯厚的發軟,整個人都變的虛浮起來。他的腳步一步慢似一步踱著,似有千鈞重一樣,過了很久,才從過廳走到顧筱北的‘床’邊。
他走到病‘床’前,看著‘床’上的顧筱北,短短的一會兒功夫,她的臉‘色’變得慘白,頭發凌‘亂’,嘴‘唇’早已咬破,滿是血跡,她的手無力地垂在‘床’邊,整個人,仿佛經受了極大的折磨,就算是昏‘迷’中,面孔上也保持著極大的恐慌。
厲昊南怯怯地伸出手,放在顧筱北的鼻端,還好,那里有些微弱的呼吸,可是,這絲呼吸,就如離線的風箏,隨時都會斷了一樣。
他額頭上的一根筋忽然就毫無征兆的,尖銳的‘抽’痛了一下,他看著顧筱北,有些不敢抬頭看司徒杰一樣,生怕從他那里得來不好的消息,這一生,他從來沒有這么懦弱過。
很久,他才抬頭用探尋中帶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一邊的司徒杰,司徒杰幾乎被他看得心虛,聲音發著澀:“昊南,顧小姐的神經,神經出現的一些問題!”
厲昊南猛然攥住了司徒杰的手,那手勁大得令司徒杰疼痛的以為骨頭都要碎了,厲昊南的音調平平,可是蘊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神經出現了問題!什么意思?”
司徒杰臉上的表情帶著些沉重的復雜,“昊南,顧小姐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神經沒有那么強大和堅韌,你也知道,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的神經也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你,你是說她,她變成了神經…神經病!”
司徒杰幾乎不敢面對厲昊南臉上那種轟然倒塌的分崩離析,這樣無力的厲昊南,這樣茫‘亂’的厲昊南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只有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厲昊南看著司徒杰那微微的點頭,只覺得自己仿佛從高高的云端墜落下來,渾身無力,‘潮’水一般涌來的悔恨,這種刺骨的痛楚和絕望的恐慌成了他今后的人生中最頑固的記憶,每每的回憶都會從骨頭里生出冰冷的寒意來。
顧筱北再次醒來時,‘精’神上還是空茫的,她總是將自己蜷縮起來,小小的頭埋在雙‘腿’之間,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墜落在凡間來的天使正在休憩。
當有人靠近她時,比如醫生,護士,她都是毫無反應,依然將頭埋在雙‘腿’之間,無論誰用怎樣溫柔的音調對她說話,她都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司徒杰安排其他從前認識顧筱北的人,如紅姐,冼志明等人來看顧筱北,顧筱北對他們依然是無動于衷。
后來安排陳爽和吳闖來看顧筱北,顧筱北烏沉沉的大眼睛會迅速地看他們一眼,然后如同受驚了一樣,慌忙的閉上眼睛,再也不肯睜開。
厲昊南見顧筱北對別人的反應都算是平和的,他不甘心的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可是當顧筱北面對他的時候,恐懼仿佛始終籠罩在她的心頭,她甚至在看見他人的第一秒,或者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嚇得渾身顫抖,聲嘶力竭的尖叫聲中帶著深切的恐懼,不知所措的焦急。
最后,她要么是尖叫的哭昏過去,要么是靠打鎮定劑強制她入睡。
這樣做的后果是,顧筱北的病情會明顯的加重,她會不吃不喝很多天,整個人明顯的衰弱下去。每天稍不留神就會發燒,身體如同徹底的垮了,正在一點一滴的消亡之中。
厲昊南是真的有些害怕了,無論他內心再怎么渴望,再怎么焦急,但都不敢再隨便出現在顧筱北的面前,他甚至相信,自己再出現她面前一次,就會在‘精’神上,將她折磨死。
他只敢在她睡著的時候,出現在她‘床’邊,看著‘床’上的顧筱北,光潔素凈的小臉蛋脂粉未施,雖然因為生病有些憔悴,但是也許是那些天價營養品的功效,仍然光潔如‘玉’。曾經靈動烏黑的眸子緊緊地閉著,長長的睫無聲的低垂著,櫻‘花’‘唇’瓣閉著。
此時的顧筱北,看起來是那樣弱小,眉眼見還帶著明顯的孩子氣,又是那樣干凈,整個人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蓮。
自己當初是怎么狠得下心,那么對她,那么對她!
她有什么錯,她到底哪里對不起過自己!
自己為了要滿足自己的野心,殺過很多人,做過那么多令人發指的事;為了要攀爬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利用了無數的人,造成了無數人的家破人亡,自己包養過無數的‘女’人…好像這個世界上什么污濁不堪的事情都做過。
自己其實是配不上她的,從來都是,就是因為感覺到心底的這份褻瀆,所以才拼命一樣的摧殘這份純潔,所以才不顧一切的踐踏這份美好!厲昊南在顧筱北的‘床’前站了很久,很久,他很想俯身親一親她,但終究沒有動,只怕驚醒了睡夢中的她。
自從顧筱北生病以后,厲昊南表面上依然同從前一樣,他依然是那個步履問健,衣著考究走動間完全無懈可擊的‘迷’人男人。他在處理起生意上的事情,依然殺伐狠絕,談吐間依然氣勢恢宏。
因為他無論什么時候都是男人,是個永遠腰板‘挺’的筆直的男人,無論內心再怎么天塌地陷,他的世界也不會因為某一個人而停止運轉,他依然要活著,即使生不如死。
無論外表看起來他多么的不動聲‘色’,其實只要是熟悉他的人,甚至是粗枝大葉的冼志明阮文正等人都感覺到了他的變化,那種內在的變化。
他人還是那個人,但眼里失去了神采,整個人從內心泛著一股落拓灰敗氣息,仿佛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