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鑒宮的倚虹亭,度辰拄著腦袋看著不休的花雨怔怔地出神。
“殿下,您要的釀春糕。”
仙婢捧著一碟精致的點心走到他跟前,輕巧地擺上桌,又頗懂規矩地褪下。
度辰伸手拿了一只釀春糕,輕輕地旋著,似乎回憶起什么,傻傻地愣了半天,就連疾風在旁喚了他幾聲他也沒聽見。
“殿下!”
疾風無奈,只能上前碰了他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把釀春糕放下,輕輕地咳了咳,正聲問:
“何事?”
“上次西海戰役的一名男子求見。”
“誰?”
疾風又解釋道:
“那名男子一襲水藍色的錦袍,他還說他名叫北澤。”
是他?他來這做什么?度辰有些琢磨不透,但是吩咐了個字:
“宣。”
疾風領命而去,不多時,北澤已出現在倚虹亭,一襲水藍色的錦袍,護額的藍寶石閃著耀眼的光,他彎腰行禮后方才落座。
度辰斟了一杯茶,遞給他,語道:
“這是雪沁最喜歡的嫩玉雪芽,你喝來嘗嘗。”
北澤聽聞“雪沁”二字,心不禁往下一沉,但表面仍是云淡風輕地接過度辰遞過來的茶,飲下。
“果然是好茶。”
倚虹亭的南風輕輕地吹拂著,因度辰提了一嘴“雪沁”兩人保持著相同頻率的沉默,良久,北澤開聲道:
“自西海一役后,我再沒見過她,不知她當下如何。”
“她很好,你我往后就不用惦念了。”
“若如此,便好。”
語畢又是一杯清茶飲下。兩人相對無言,彼此所懷的心事竟誰也不比誰的少。
度辰所言,她很好,你我往后就不用惦念了,這句話的含義不用再挑明。
眼下,他還有汐族一族的事要談,知她已安全無虞,他便也多少放了些心。
“神魔之戰迫在眉捷,聽聞魔界在煉化亡靈,不知戰神可有耳聞?”
“略有耳聞。”
度辰想不明白,他來已得知雪沁的消息后,為何還不走?如今又欲窺探軍情的模樣,是何居心?
“實不相瞞,我汐族乃水神之后,當年祖神自戕后,得女媧之力,全族悉數被封印于西海底部的汐宮,與世隔絕逾萬年。雪沁身上的封印被解除后,汐宮的封印也被破了,而汐族......”
他說的這一切,都是度辰所熟知的,只是度辰想不明白,他為何要和盤托出。
“汐族少了封印的庇護,悉數曝于外族的視野之中。而天界的龍族,一直對我族虎視眈眈,近日廝殺劫掠我族,浮尸海上,不知殿下是否有耳聞?”
“竟有此事?”
龍族是天后的母系,龍族如此行徑,身為太子殿下,他不可能坐視不理。
“我會查明,給汐君一個交代。”
身為天界未來的正君,度辰的回答很公允。北澤聽后默然,淡漠的眼神看了很遠,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流露出一絲哀傷,但很快又隱匿不見。
“神魔交戰,聽聞魔界亡靈將士逾三十萬,常規魔兵亦有三十多萬。而天界,精銳將兵八萬,常規將兵也不過四十萬,何況西海一役還折損幾萬神兵。亡靈非常規軍,不好對付,不知殿下有多少勝算?”
度辰也曾自問過自己有多少勝算,只是他回答不出。他不知北澤為何如此問,他只能如實地搖了搖頭,他能有多少勝算?他只知道,戰役一旦觸發,他會與天界共存亡,僅此而已。
“我們汐族,有五萬神兵,雖不如天界的神兵驍勇善戰,但也曾追隨祖神征戰廝殺,汐族,愿隨殿下出戰。”
度辰聽后不免動容,他當年為了打探雪沁的身世,曾潛入過汐宮,亦知汐族有著自己的軍隊,而這只軍隊又是曾經水神的部下,雖說水神與火神交戰戰敗而怒觸不周山,因悔罪而自戕,但水神的軍隊還在,水神的軍隊,在水神戰敗前,也是天界有名的三大軍隊之一,可惜水神戰敗后便無蹤可覓。
如今,眼前的北澤卻愿意將水神的軍隊拱手相送,這如何能讓他不感到震驚。
“據我所知,水神麾下將士有勇有謀,曾于遠古隨著水神征戰廝伐,為水神打下與火神二分天下之基,水神隕滅后,這只軍隊便也跟著銷聲匿跡了,原來是被封印于西海之底。汐君乃水神之后,卻能于危難之際不咎往事,對天界伸出援手,此等仁義,度辰欽佩!”
度辰舉起茶杯恭恭敬敬地敬了北澤一杯,北澤將茶杯擱下,仰起頭來看他。
“實不相瞞,北澤有事相求。”
度辰倒也不覺得意外,只是有點好奇他將兵力拱手相贈的條件是什么。
“但說無妨。若是天界范圍內的,度辰肯定竭盡所能。”
“西海的龍族一直對我汐族虎視眈眈,可西龍族燒殺劫掠我的子民,若讓汐族歸順,我希望汐族能直接歸順到殿下的麾下,往后,生殺性命,皆聽任殿下。”
度辰手執著青玉色的茶杯,轉在手里細細地把玩著,他麾下僅有精銳將兵八萬而已,將這五萬將兵納入他麾下好事一樁,他又豈會不愿意?他將茶杯擱置到桌上,如一錘定音。
“他們若愿意,可悉數歸入我麾下,我自然不會虧待他們!”
“殿下宅心仁厚,六界皆傳言殿下愛兵如子,能入殿下麾下,汐族倍感榮幸。”
兩人相互提杯飲茶,倒也閑適。
“那汐君呢?汐君是否愿意重回天界?是否愿意助度辰一臂之力,于沙場中建立自己的一番功業?”
北澤莞爾,微微搖了搖頭。
“我志向不在此。”
度辰亦知,若他真是喜歡弄權之人,他大可不必將汐族之兵力拱手外送,以他的能力,成為一方霸主是早晚的事。他雖惋惜,卻也不能改變任何。
“不知汐君今后有何打算?”
北澤緩緩地站起身來,背過身去,語道:
“先解決一些個人的私事,其它的再作盤算。”
“可是為了雪沁?”
北澤聽到“雪沁”二字緩緩轉過身,度辰遲疑了片刻,緩緩語道:
“她已決定和司燁歸隱,我想你,也不必再去尋她。有些人,該放下便放下吧!放過她也是放過你自己。”
“那殿下呢?殿下可曾將她舍下?”
北澤的視線掃到桌面上擺著的釀春糕和裝著嫩玉雪芽的玉壺上。
“自欺欺人,大抵不過如殿下般罷了。”
他水藍色的錦袖隨南風輕輕飄拂著,墨發被銀冠別住,他的背挺得很直,有一種說不出的偉岸。
他消失于倚虹亭,消失于無日無月的清晨。
西海的龍宮,夜明珠將黑夜照得熠熠生輝,珊瑚樹隨海水搖曳,宛若梅枝隨著月色浮動,有一種難以描繪的美。
蝦兵蟹將看到一襲水藍色錦袍的北澤,將方戟攔在跟前,甚是粗魯地道:
“你哪家神仙,報上名來?否則此路不通。”
北澤看到那晃眼的方戟,想到被刀戟砍傷送命的鮫人,恨從心頭起,他睥睨的目光冷冷地瞥向他們,水藍色的錦袖一揮,攔路的蝦兵蟹將當場送命。
其余的蝦兵蟹將見狀,趕緊操著兵器趕了過來,以圍剿之勢團團圍住了北澤。
他神情冷漠,站定于蝦兵蟹將圍成的圍墻內,背在身后的手扼著一只裂云笛,他冷冷地道:
“不想死的滾!”
但眾蝦兵聽完話后,不僅沒有滾,反而一圈又一圈如海水般地向他涌去。
他淡定從容地將裂云笛橫于自己的唇邊,纖長的玉指輕輕按著,他微抬眼皮,眼前的蝦兵如被煮熟的蝦般被笛聲撕成了碎塊。
粉色的肉水腥臭了整片海域,笛聲所到之處蝦兵蟹將片甲不留。
當那些反應慢半拍的士兵操著兵器沒有腦地跟著前面部隊前仆后繼地準備廝殺時,看到眼前帥氣又溫和的男人吹著笛子,笛聲起落間,他們的同伴已灰飛煙滅,不禁嚇得屁滾尿流,丟盔棄甲的跑了。
北澤沿著海中白玉之石鋪就的道路往前走,一座如貝殼形狀的宮殿赫然出現于他的宮前,宮門緊閉,但宮內卻時不時地傳來男女尋歡作樂的聲音。
他一掌將宮殿的門拍得粉碎,入門一看,開合如貝殼的床上,一對赤身的鴛鴦交頸擁抱忘我的纏綿,跨坐于男子身上的女子聽見聲響連忙埋首于男子的胸膛,男子將歡好的情人護抱住,怒斥道:
“不要命了是不是?”
“不要命的是你!”
北澤冷冷地回應,男子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他驚訝于西海或者說天界有如此好看之男人,同樣驚訝于這個男人的出現。他將身旁的女子推開,蹦出來一個字“滾”。
女子慌忙伸手亂抓了些衣服捂著臉跑了。
“你是誰?為何出現于此?”
“二皇子,你可記得一個叫瑤琦的女子?”
男子隨意地將衣服披上,聽到北澤的問話,笑道:
“不就一個賤人,怎么,兄臺也看上了她?”
話剛落,北澤的裂云笛已橫到他脖項,二皇子嚇得不敢出聲,他以為像北澤這般長相如此好看之人理應不會太殘忍,可是北澤的裂云笛先是在他的手臂上剜了塊肉,而后又挑了他腿部上的一根筋。
“她懷了你的孩子,你要么娶她,要么......”
他的眼神落到二皇子褲襠處,手中的裂云笛搖落,龍族的二皇子嚇得驚惶失色,口吃地道:
“我......我我我.........我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