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沁不曾料想到司燁的真身既是一只三足烏,她原以為他只是一個不得道的小仙,結果卻從云扶口中得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日神,看來,瑤琦所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他白天消失不見,不是為了避開她,而是為了值班,他每天從東方走到西方,一走就是一天,從不停歇,他就這樣,一走就是幾十萬年。
雪沁莫名替他感到心疼。
她又重新走回梨林,想去尋司燁,卻發現司燁已不在梨花枝椏上,她伸手拂過梨枝,卻只感覺到冰涼,梨花隱隱約約透著一絲絲幽香,讓她忍不住憶起自己深埋土里醒來時與司燁四目相對的場景,她不敢繼續往下想,只好松開緊握的梨枝,打算退去,卻在轉身的瞬間撞到了一堵墻,她抬頭一看,那熟悉的勝雪白裳,主人墨色的雙瞳正低低地看著她:
“你來這做什么?”
原來是司燁,她忙退后了兩步,回道:
“找你。”
“哦?”
她看見他喉結微動,但表情仍是清清冷冷的,很是淡然,她在想,若他不是張冰塊臉,那該有多好。
“謝謝你救了我!我現在痊愈了,也該回汐宮了,我想臨走前來和你拜個別,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
司燁低頭看她,梨花月下的她此際顯得尤其冷艷,但神情卻有些黯然。
他轉過身去,走了幾步,頓住,繼而又走回雪沁的身邊,說:
“你不認得路,我送你回去。”
他沒有挽留,沒有遲疑,雪沁莫名心傷,她強抑內心的波瀾,說:
“那,我要去跟云扶說一聲嗎?”
“不用了,她自然會知道的。”
雪沁心里一陣失落,她心中曾反復練習過離開的場景,卻不曾料想到離別會這么猝不及防,既然連道別都來不及言說,司燁看她落寞的樣子,莫名感覺心疼。
“過來。”
“嗯?”
司燁示意她靠近,她緩緩地移到他身邊,不知他想做什么,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不禁感到臉紅心跳,司燁不容她多想,便帶著她飛了起來。
雪沁害怕,下意識地趕緊環住他的腰,等到她反應過來時,瞬間又漲紅了臉,直接抽開緊緊環繞住抱著司燁的雙手,卻忘了自己在高空之上,手一抽開她就直往后仰并摔了出去,司燁見狀,迅速飛回去接住了她。
司燁仍是拉過她的手,說:
“抓好了”。
她一下就學乖了,死死地抱住司燁,絲毫不肯松開,又因為太過尷尬不敢看司燁的臉轉而往下界看。
月光之下,一片黑寂的大地上露出星星點點的燈光,這些燈光就像黑地上開出的暖花,搖曳點綴著朦朧的夜。
“日神,底下是人間吧?人間的夜色真是好看。”
她以前總是幻想著做一只會飛的鮫人,因為志向過于遠大,以至于遭受到同類的嘲笑,現在自己真的在夜空中飛了,還看到了人間的夜色,這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她好想跟司燁說這是她第一次飛翔,第一次看見人間的夜色,她側臉去看他,卻看見他的青絲在風中亂揚著,他的臉,棱角分明,劍眉入鬢,鳳眼星眸,高挺的鼻梁之下,桃紅色的唇似乎微微帶著些笑意,異于日常的冰冷。
她發誓一定要好好記住今晚,記住今晚的月色,記住拂過身際的風,記住星辰之下溫暖的萬家燈火,記住在旁邊緊緊護著她的神。
而司燁卻從始至終未發一語,只有她一個人寂靜的空歡喜。
她遠遠地看到月色之下那翻涌著的銀光,一大片一大片的涌動著,從南到北,未曾停歇,她知道那片涌動著的銀光之下,便是自己的家鄉——汐宮,她一想到要回去,心中很是不忍,便不自覺地把頭貼在他的背上,眼睛略有些潮意,卻怕司燁看見,只好強忍回去。
司燁飛到了岸上,把從身后環繞住他的手扒開,轉身低頭看著她,一如既往地平靜:
“我只能送你到這里,往后多保重。”
“謝謝你!”
她好想說,我會永遠記得你的,但是看他淡漠的神情,即便說了,他應該也不會往心里去,她仰望著他,心里涌過一陣又一陣的悲傷,她是多么的不甘心,
“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她癡望著他,想等他回答,但她沒等來他的回答,只等來一聲巨響,平靜的海面上,一個身穿水藍色的男子破水而出,徑直地飛到她的跟前,并且沒有絲毫遲疑地將她擁入了懷中,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暖意,來人說:
“我在這等了好幾天,你終于回來了!”
北澤抱著她,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司燁看見他眼里的萬千柔情,心下頓時黯然,他只覺得原本輕飄飄的仙體此刻重如千斤,讓他不知該如何邁步行走,他也不知道他們最后說了什么,只知道北澤在對他表達謝意,然而,謝意對他而言,全是身外之物,就像,他日日照拂天地蒼生,萬物對他的感激一般,他從不需要這樣的虛名,而他想要的,興許這輩子都觸摸不到。
時間過得可真快,幾天前她遍體鱗傷,他抱著她飛回了西丘,現在,她完好無恙,他送了她回來,她仍是以前的那個她,可是他終究很難再一如往昔。
本來,他今晚可以將她變成一塊石頭或者一片樹葉拽在手上的,這樣攜帶起來會方便好多,可是,他有著自己的私心,他想讓她陪自己看一看這漫天的夜色,所以,才會拉著她一起飛,當他看到成片的銀光粼粼之時,他知道,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云扶睡醒后發現雪沁和司燁都不在西丘,并只好蹲在谷口等著,當她看見司燁只身一人飛回了西丘,便迎了上去:
“太陽哥哥,雪沁呢?”
“她走了。”
“走了?”
白天不是還在這織著衣裳嗎?怎么我剛睡醒了她就走了?而且,連聲招呼也不打嗎?
但看著太陽哥哥一副丟了魂魄的樣子,她心想問什么估計也是問不出來,他們大人之間的事,她還真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只覺得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