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十分搞不懂,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冒出這種感覺,明明上回來這里的時候,把這里當成虎窩狼窟,只想丟盔棄甲的逃命。
如今,方姨那和善親切的笑臉,口口聲聲喊著“姑娘”,噓寒問暖像是在體貼自家孩子,早已超出一個平常傭人對自己的禮敬。
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覺,或許是方姨長得跟方嫂很相像,甚至連神態動作都有很多共同之處,可能親切感就是從方嫂身上來的。
韓敘找了各種理由,來解釋自己坐在這棟別墅里的安逸,就是死不承認,這里一片和睦寧靜,沒有宋家別墅里那樣冷嘲熱諷的一群傭人,這種從天而降的歸屬感,是被某個可惡的男人籠罩下來的。
方姨做好了幾個小菜,在韓敘身旁坐下來,兩人閑話家常,韓敘就總會以為跟自己聊天的人是方嫂。
“大少爺好些天都沒回來了,他總在美居酒店里吃飯,那些個飯菜,油膩,營養又不均衡,里頭的星級廚師手藝是厲害,可為了追求美味,放各種調味料,這些添加劑吃多了也是不好的,姑娘,您可要多回來,這樣大少爺就會時常在家吃飯了。”
韓敘頗感尷尬,方姨這個誤會可不是一般的大,真把她當成了宋潯的女朋友。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姨見了,以為她是害羞,便自作主張說:“我這就給大少爺打電話,您都到家了,他還不回來,讓女孩子等著多沒禮貌。”
方姨這口氣,似乎是宋潯的長輩一般,毫無私心的疼愛,她聽了,不僅不會覺得方姨不拿自己當外人,反而心里還感覺有親如一家難得的溫情感。
略一回神,方姨說完已經給宋潯打電話去了。
韓敘追了出去,臉色微紅:“方姨,別說我在這里。”
方姨以為韓敘是想給宋潯一個驚喜,拋來個會意的眼神:“好,不說!”
聽著方姨在客廳里用座機打電話,韓敘心里甜絲絲的。
以前只覺得宋潯這個人,倨傲的目中無人,行事果決言出必行,冷酷無情從不手軟。
而這個男人,對待自己家里的傭人,用了多少真摯的尊重,才能換來方姨這個傭人如同母親一般無私地為他著想。
片刻后,方姨從客廳里走了回來,臉上微微有些失望之色,略顯不好意思地說:“大少爺說,他在忙,不一定有時間回來。”
這話應該是方姨出于照顧她的感受,已經說的很委婉了。
韓敘裝出很無所謂的樣子:“沒關系,我不是來找他的,就是路過,順道來看看你。”
接下來吃的幾口飯菜,韓敘總覺得味道不如剛起鍋的時候那么好吃,沒滋沒味隨意吃了點,心不在焉地陪著方姨喝了一泡綠茶,懷著些許失落和不舍,起身打算離開。
方姨正想開口挽留,大門忽然自動從外面打開,一雙锃亮反光的黑色皮鞋踩進了門內,筆闊的步伐是韓敘熟悉的那個不可一世。
宋潯的手上掛著他的西裝外套,進門就長臂一揮,把外套往一旁丟去,一只手扯著自己頸間的領帶,屋內的大燈映照著他修長的身形,連影子的動作都那么囂張。
甩完了自己手上的贅物,目光隨意地看進來客廳時,在韓敘身上滯了滯。
原以為他今天不會回來,忽然猛一撞上那張完美的孤傲臉龐,韓敘頓時紅了臉,迅速低下頭,心臟跳的厲害,慌的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也不是第一回見這個男人,韓敘卻像無法控制自己一樣,身上的細胞胡亂跳動,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緊張。
宋潯面無表情地看了韓敘好幾秒鐘,才無波無瀾地移開了那冷淡的目光,徑自往樓上走,就好像并不關心這棟別墅里有沒有多了一個人。
“大少爺,您想吃什么?我馬上就去做。”方姨跟到樓梯下面,伸長脖子往上喊。
樓上丟下來慵懶的回應:“吃過了。”
便沒了聲音。
方姨轉過身來看她的時候,韓敘神色僵硬地不知說什么好,尷尬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這個男人,不說要他對自己要有多好的臉色,至少要懂一點禮貌吧?竟然還能懶得跟客人打個招呼?
“姑娘,你倆這是鬧別扭了?”
韓敘正找不到理由消除尷尬,正好順著方姨的話,作出一副委屈的小表情,不說話,也不點頭。
她這幅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模樣,方姨以為自己猜中了,很貼心的近前小聲道:“我煮兩杯咖啡,您端上去大少爺房間里吧?”
韓敘端著兩杯香氣濃郁的咖啡,小心翼翼的上樓,心里在嘀咕,這棟別墅里能有方姨這種全心全意為主人著想的傭人,真是讓人羨慕不已。
來到宋潯的主臥門外,見房門根本沒關,韓敘放緩了腳步,輕手輕腳的走進去,晃動著一雙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珠子,在查看宋潯在什么方位。
剛轉過鏤空雕花的屏風,連同手中的兩杯咖啡和人,一頭撞進了一堵肉墻里。
“啊…!”韓敘驚叫一聲,兩杯滾燙的咖啡全倒在宋潯的身上。
他正瞪大犀利的黑眸刮了韓敘一眼,正抓起自己胸前的襯衫不停的甩動。
韓敘反應過來眼前糟糕的狀況,慌忙沖進了里面的洗手間里,拿來了一條潔白的毛巾,回到宋潯跟前,手忙腳亂地幫他擦拭起來。
宋潯修長白皙又干凈的手指,動作靈活的從上到下解著衣扣,見染了不少咖啡在手上,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不悅:“你這是特意到我家里來謀殺我?”
韓敘眼看毛巾擦在襯衣上也不頂事,干脆幫忙從下到上解衣扣,一邊焦急不安的解釋道:“不不不,我是想著,宋總剛回來,怎么也要喝點什么,就給你煮了一杯咖啡,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兩人七手八腳的,一個從上而下,一個自下而上,都在解著襯衣扣子,解到中間那一顆,四只來搶去都沒能解成,宋潯不耐煩地斥了聲:“走開,幫倒忙!”
韓敘只得顫顫地縮回了小手,待宋潯自己解開了襯衣一看,他的胸前一大片皮膚都給燙紅了。
她頓時驚慌又心疼起來,連忙用毛巾去擦拭染在他皮膚上的咖啡漬,剛一觸碰,宋潯立刻“嘶”倒吸了一口冷氣:“毛巾這么粗,還擦的這么用力,是不是想痛死我?”
“啊?我,我我馬上去拿冰塊!”
說完,韓敘轉頭飛奔下樓,邊跑邊喊,連嗓子都哽咽了:“方姨,快拿冰塊給我!”
方姨聞聲拿著一袋冰塊從廚房走出來,韓敘立馬奪了過去,返身又往樓上沖,方姨眼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料想是出了大事,連忙也跟在后頭跑了上去。
韓敘手里捧著冰塊,心里只顧焦急,一路上樓手都要凍僵了也沒想過要放下,或者讓方姨拿個盤子盛著,腦子里只有那一大片被燙紅的胸肌,二話不說沖回了主臥。
宋潯赤著上身,依然乖乖地站在原地沒動,兩道鋒利的英眉緊緊皺在一起,一臉惱怒看著韓敘跑進來。
胸口一涼,見韓敘一雙小手握著冰袋緊緊地貼在燙紅的胸肌上,眉頭霎時皺的更緊了些,抿在一起的薄唇動了下,居然是滿是哀怨的一聲:“痛!”
韓敘一慌:“啊?還痛?那怎么辦才好,要不,我們上醫院吧!”
宋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像個孩子般憤恨的口氣:“讓人看見我被燙成這樣,還要不要點形象了?”
韓敘壓根沒想太多,只一心想著怎么才能讓他不那么痛:“那,要不把醫生叫過來家里?”
宋潯俊朗的臉龐一臉的鄙視,反駁道:“大晚上的,醫生就不用吃飯睡覺了?”
“可你這,得上藥啊,要是萬一留了疤痕,難看死了!”
“還敢說難看!你賠錢吧!”
剛剛跟到房門口的方姨,聽見里面兩人一人一句的在說“痛”,“留疤痕”和“賠錢”之類的話,以為大事不好,一只眼睛偷偷從鏤空雕花屏風外面先看了一眼。
結果見宋潯上身的皮膚紅是有點紅,可也沒到被燙熟的地步,哪能嚴重到這種地步?
正想進去安撫那兩個主子說并無大礙的,忽然反應過來自家大少爺從小到大,不管哪里受傷,也從未喊過一個“痛”字,看透了這點破天荒的小心思,捂著嘴退出了房門,輕手輕腳的從外面把門給關上。
韓敘著急的不知所措,想著方姨剛才有跟著上樓,便探出頭從屏風后面欲問方姨如今該怎么辦,一看無緣無故緊閉的房門,瞬間恍然大悟,這才有空冷靜下來,回味剛才被宋潯那好一頓唬。
她頓時板起臉,兩邊腮幫子氣成了河豚,仰頭射去兇狠的眼神:“多少錢?!”
宋潯顧著兩只大手捉住她的小手,將她手中的冰袋往自己胸口敷,并沒注意到她的眼神:“把你所有的錢都賠給我!”
韓敘眼角斜去他的胸口:“那你可能要等一會兒,我先去跟閨蜜借一枚硬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