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矩心里咯噔一下,以他對萬歷皇帝的了解,知道萬歷皇帝這是真的對郭致遠動了殺機,但是他卻無法再回護郭致遠了,沈一貫對郭致遠的指控確實太嚴重了,如果他再回護郭致遠的話就會影響萬歷皇帝對他的信任了,所以他什么都沒有說,恭謹地對萬歷皇帝躬身行禮道:“老奴遵旨!…”
東廠的辦事效率確實非常高,一個時辰之后陳矩就回來復命了,郭致遠已經離開了京城,陳矩自然沒法把他帶回來,萬歷皇帝一看陳矩一個人回來復命,眼中寒光更盛,寒聲道:“廠臣,郭致遠人呢?!…”
陳矩也只能實話實說,硬著頭皮道:“老奴帶人趕到郭府之時,郭致遠已經離開京城回東蕃上任去了!…”
沈一貫一聽立刻興奮地大叫道:“圣上,老臣說得沒錯吧!那郭致遠分明是做賊心虛,所以才會如此著急地離開京城!老臣奏請圣上立刻派錦衣衛快馬追擊,一定要把郭致遠抓回來!…”
萬歷皇帝已經對郭致遠起了殺機,給沈一貫這么一說,殺機更盛,一抬手正要下旨抓捕郭致遠,這時陳矩卻突然道:“郭致遠似乎知道圣上會傳召他,臨走之時留下一封書信讓老奴轉呈給圣上,圣上可要親閱?…”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封寫好的書信準備呈遞給萬歷皇帝。
“不看!他這是向朕顯擺他料事如神嗎?他既不敢來見朕,便是做賊心虛,心懷不軌!…”萬歷皇帝正在氣頭上,怒不可竭地擺擺手道。
陳矩能夠深得萬歷皇帝寵幸,就是因為他知道適時地給萬歷皇帝一些建議,以免萬歷皇帝做出錯誤的決定,加上他本身對郭致遠印象不錯,也不介意在不影響萬歷皇帝對他的信任的前提下幫郭致遠說說話,便小心翼翼地道:“圣上,郭致遠于國有功,朝廷正是用人之時,圣上不妨再給他一個機會,聽聽他說什么,或許他確有不得已的原因呢?…”
萬歷皇帝瞟了陳矩一眼,陳矩作為他最信任的心腹太監,在他心中說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便隨意地揮揮手道:“那廠臣你直接念吧,朕看他還有何話可說?!…”
“老奴遵旨!”陳矩恭謹地先向萬歷躬身行禮,這才打開郭致遠寫的書信念了起來:“圣上容稟,微臣攻東蕃之時,叛軍余部堅守不出,令微臣攻城之兵傷亡慘重,微臣便想,若是微臣麾下的士兵能夠飛躍城墻多好啊,這時微臣突發奇想,想到微臣幼時玩過的孔明燈,微臣便想若是能發明一種能載人飛行的孔明燈,不就等于發明了一種攻城利器嗎?經過多番試驗,微臣終于將此物發明出來了,微臣十分興奮,能有此攻城利器,我大明雄師豈非無敵于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一座城池能阻擋我大明雄師了嗎?微臣便準備將此物獻與圣上,只是此物還有一些不完善之處,必須通過實踐才能使用,微臣便想著借此次微臣大婚之級親自實踐一下,再將此物獻與圣上!…”
“正是經過這次實踐,微臣才發現微臣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微臣發現微臣發明的這能載人飛行的孔明燈有一致命傷,便是速度實在太慢,若是以此攻城,敵軍只需萬箭齊發,上面的士兵就等于成了敵軍的活靶子,如此此物就有些雞肋了,若只是做一玩物或許還算新奇,但若要用于軍事那就是誤國了!…”
“微臣知道,微臣昨夜太過招搖,必惹非議,必遭人彈劾,說微臣有不臣之心,但微臣并不擔心,微臣早已向圣上剖明心跡,以圣上之圣明,必不會相信讒言!通過此事,微臣也深深地反思自己,微臣一直醉心于奇技淫巧,因此反而荒廢了正業,這件事讓微臣看到了自身不足,同時微臣也感到后怕,若是微臣只為一味邀寵,未經實踐便將此物獻給圣上,微臣豈非成了誤國之罪臣?!微臣因此也得出一個道理,忠君愛國不是掛在嘴上的,而是用行動來證明的,所以微臣決定立刻返回東蕃,盡快把東蕃發展起來,為圣上為朝廷分憂…”
萬歷皇帝聽陳矩念完郭致遠的信,臉色陰晴不定,應該說郭致遠這封信多少還是打消了他的一些顧慮,至少剛才沈一貫攻擊郭致遠的那些理由就不成立了,只是郭致遠的不辭而別多少加重了他對郭致遠的猜忌,所以一時間也難以決斷是否該相信郭致遠。
沈一貫好不容易才逮到這樣一個可以置郭致遠于死地的機會,自然不愿就此放過,立刻急道:“圣上休要聽郭致遠狡辯,他一貫巧言令色,但卻掩蓋不了他的狼子野心,圣上若是就此放他離開,便是放虎歸山,龍歸大海,后患無窮!…”
陳矩和沈一貫一個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一個是首輔,都是權力金字塔最上層的幾個人,難免也有矛盾和沖突,只是陳矩不喜歡攬權,所以還能維持表面的和氣,此時見沈一貫死揪住郭致遠不放,也有些不舒服了,突然冷冷地插話道:“沈相此話有些不妥吧,這天下只有圣上才是真龍天子,那郭致遠不過是區區一五品知府,沈相卻用‘龍歸大海’來形容他,難得沈相覺得這郭致遠已經能和圣上相提并論了嗎?…”
沈一貫確實是太急于置郭致遠于死地了,有些口不擇言,現在被陳矩抓住他的語病,頓時嚇出了一聲冷汗,也顧不上攻擊郭致遠了,趕緊跪倒在地,慌亂地謝罪道:“老臣口不擇言,請圣上恕罪!…”
萬歷皇帝對沈一貫這個首輔其實也是不太滿意的,只是手頭確實沒有什么可用之人,才讓沈一貫擔任首輔,看到沈一貫狼狽的樣子,心中越發不喜,對比之下,反而覺得郭致遠的才干確實難得了,便起了惜才之心,也不想再深究下去了,擺擺手道:“郭致遠信中有一句話倒是說得不錯,忠君愛國不是掛在嘴上的,而是用行動來證明的,那朕便再看看吧,到底誰對朕是真正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