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郭致遠還是鼓足了氣勢去見沈有容,還特意換上了官服,帶了幾個高大威猛的侍衛,前呼后擁地直奔碼頭,遠遠地看到沈有容背著手站在礁石上眺望大海的背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瞬間被沈有容那種淵停岳峙的氣勢打敗,對身后的侍衛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再跟上來,然后輕手輕腳走到沈有容身后,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道:“見過沈將軍,小子不知沈將軍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將軍見諒!小子仰慕將軍已久,今日總算得見真顏,實是三生有幸!…”
其實說起來郭致遠現在已經是正六品官職,而且明朝向來是重文輕武,文官的地位比武官要高,要行禮也應該是沈有容主動向郭致遠行禮才對,不過兩人似乎都沒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郭致遠是因為把沈有容當偶像,向偶像行禮致敬自然是理所當然,而沈有容本身是很有傲骨的一個人,郭致遠比他年輕這么多,他自然不可能主動向郭致遠行禮。
沈有容緩緩轉過頭,上下打量了郭致遠一番,點點頭道:“你就是郭致遠?我知道你,你很不錯,這次出使呂宋能讓西班牙人向我朝低頭道歉,大漲我中華同胞志氣,聽說高寀那個死太監也是你弄死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得到偶像的夸獎,郭致遠的心情越發激動,同時心里也升起一絲希望,或許沈有容不是徐學聚派來趕自己走的呢?或許沈有容只是出于對后輩的欣賞來看一看自己這個人的呢?就有些靦腆地撓了撓頭道:“沈將軍謬贊了,小子只是胡鬧,僥幸未辱使命…”
沈有容卻搖了搖頭,指著正在建設的澎湖島道:“你可不是胡鬧,你這島建得頗有章程,看來其志不小啊!…”
郭致遠心里咯噔一下,看來沈有容的確是來者不善啊,連忙遮掩道:“沈將軍說笑了,這島是為了安置我從呂宋救回的大明幸存商民,這些幸存商民實在太可憐了,無家可歸,總得找個地方安置他們吧!…”
沈有容眼中精光一閃,望了郭致遠一眼,冷冷地道:“小子,你別跟我打馬虎眼,你騙不了我,你這島建得暗合陣法,若只是為了安置這些幸存商民,需要建得這么復雜嗎?!…”
如果熟悉沈有容的人就知道,沈有容有兩個明顯的面部特征,丹鳳眼,臥蠶眉,平時看著豪爽不羈,還常愛和下屬開玩笑,但每當他的丹鳳眼瞪圓了,臥蠶眉豎起來了,那就是動了殺機,此時沈有容就是眼圓瞪,眉直豎了!
郭致遠雖然不了解沈有容的這個習慣,但也感受到了沈有容身上散發出的凌厲殺氣,知道糊弄不過去了,也收起笑容,正色道:“不瞞將軍,小子確實還有些其他想法,西班牙人為何敢屠殺我朝在呂宋經商的無辜商民?皆因我大明的海上力量太過薄弱!而更根本的原因就因為我朝的海禁政策,閉關鎖國只會使我朝更加的落后,這樣的悲劇還會重演!之前荷蘭人占據澎湖島,幸得沈將軍威武果敢,將其斥退,但荷蘭人賊子野心不死,必將卷土重來,若沈將軍在,荷蘭人畏懼將軍虎威,或不敢輕舉妄動,但沈將軍終有老去之日,到那時又有何人能阻擋他們呢?!所以小子在此筑島…”
沈有容臉上陰晴不定,不等郭致遠說完,就揮揮斷了郭致遠的話,面無表情地道:“小子,你所言不無道理,但此等遠慮乃圣上與朝中大臣所慮之事,沈某乃一介武夫,只知尊上命守法度,今你之所為有違朝廷法度,沈某奉命要將你驅出此島,沈某念你對國有功,便不再深究你私自占島之罪,你可帶領下屬自行離島,這些幸存商民沈某可以代你安置…”
郭致遠想不到沈有容如此不講情面,也被激起了心中的傲氣,保住澎湖島和那些幸存商民是他的底線,哪怕沈有容是他的偶像,他也不可能退讓,便毫不示弱地直視著沈有容,冷笑道:“我救出這些幸存商民之時就曾向他們立誓,絕不會拋棄他們!這澎湖島我已投入大量心血,也不可能放棄,將軍所言郭某恕難從命!…”
沈有容一聽就丹鳳眼一瞪,臥蠶眉又豎起來了,寒聲道:“若是如此,那你我只能兵戎相見了!…”
這時沈有容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冷哼,一個冷冷地女聲道:“兵戎相見便兵戎相見!是非不分,自以為是,不過一莽夫,有何可懼?!…”
沈有容猛地一轉頭,看清來人之后卻是整個人都愣住了,驚呼道:“蓉兒!…”
想必大家都猜到了,來人正是沈君蓉!前文已經交代了,沈君蓉是沈有容的女兒,不過此時沈君蓉卻絲毫沒有見到父親的激動,冷冷地道:“你的蓉兒早已死了!你我早已恩斷義絕,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你若還想再殺我一次,只管放馬過來!…”
沈有容定定地望著沈君蓉,突然長嘆一聲,跺了跺腳,居然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直接上了來時的船,船很快離了碼頭,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郭致遠看著這突如起來的一幕也是目瞪口呆,對于沈君蓉和沈有容這奇特的父女關系他自然十分好奇,但他也知道這其中必定涉及到沈家的隱.私以及傷心往事,自然不好追問,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沈君蓉,沈君蓉顯然也不準備滿足郭致遠的好奇心,瞟了他一眼,同樣也是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郭致遠和自己偶像沈有容的第一次見面就這樣不愉快地結束了,而這之后沈有容也沒有再來,徐學聚也沒再派別的水師將領來和郭致遠交涉讓他交出澎湖島,一切似乎都變得風平浪靜了。直到又過了一個月,任命郭致遠出任漳州府通判的圣旨和吏部正式公文終于到了,徐學聚才再次派人來澎湖島宣旨,并催促郭致遠盡快去漳州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