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個時候郭致遠絕對不能露怯,威嚴地冷哼一聲道:“諸位稍安勿躁,錢糧問題本官自會設法解決!不過在此之前本官首先要了解縣衙的財政狀況,王主簿,你既掌管全縣錢糧,想必有賬簿可看吧!…”
王德民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拿出一本賬簿遞了過去,趾高氣揚地道:“本官掌管全縣錢糧,向來清清白白,賬目分明,絕無中飽私囊之事,大人隨時可查!…”
郭致遠接過賬簿認真翻閱起來,看著看著眉頭就皺了起來,他雖不是專業的財務人員,但賬簿還是看得懂的,而且王德民拿出來的是總賬簿,記錄的數據并不多,他自然很容易看懂,令他感到吃驚的是,按照王德民拿出來的總賬簿記錄,這古田縣的財政完全就是空殼子,不僅沒有半分余錢余糧,還欠了大量的外債!
雖然郭致遠知道古田縣很窮,但是窮成這個樣子卻是讓他始料未及了,不過他倒也沒馬上發作,畢竟他現在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這王德民有挪用公款、中飽私囊的行為,看這王德民自信滿滿的樣子,自己要想從這總賬簿中找到他的把柄估計不太容易,貿然發火只會打草驚蛇,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合上賬簿,皺著眉頭對王德民問道:“王大人,縣里的錢糧果真如此緊張嗎?連半分余錢余糧都沒有?…”
王德民早知郭致遠會這么問,面帶譏笑地回復道:“郭大人從京城來,不了解我們古田縣的情況也是在所難免,像我們古田這樣偏遠的貧苦之地,可不能和江南的富庶之地相比,古田財政向來入不敷出,一向依靠朝廷賑濟的,我接手這主簿之職時便是如此,若非我四處騰挪,低聲下氣去知府衙門討要賑濟,恐怕早已無法維系了,不怕大人笑話,有時實在周轉不開,本官還不得不私人貼補一些,為此我家夫人還常與我吵鬧呢…”
郭致遠暗自冷笑,王德民不這樣說他還只是懷疑,聽王德民這么一說他幾乎肯定這王德民有問題了!看這王德民滿面油光的樣子哪里像是一個會拿私人的錢來貼補公家的人?能夠不中飽私囊就已經算是大清官了,王德民要真這么大公無私,還輪到海瑞千古留名?
既然肯定王德民有問題,郭致遠反倒不急著發作了,朝王德民點了點頭,微笑道:“如此倒真是難為王大人了,古田縣能有王大人這般大公無私的官員,實乃朝廷之幸,百姓之幸啊!我等都應以王大人為楷模,向王大人學習啊!…”
王德民見郭致遠不但沒有發火,反倒夸獎起自己來了也是一愣,不過好歹把郭致遠糊弄過去了,也就沒有再說什么。而堂下那些衙役們更是暗笑不已,王德民若是大公無私,那這古田縣沒貪官了,王家那大宅子是哪來的錢建的?這新任縣令可真是草包一個,如此輕易就被王德民給忽悠了!
郭致遠卻像是毫無察覺地微笑著繼續道:“錢糧之事,本縣自會設法解決,今日就不議了,本縣初來乍到,對縣中情況一概不明,不知本縣實戶口、征賦稅、均差役、修水利、勸農桑、領兵政、除盜賊、辦學校、德化民、安流亡、賑貧民、決獄訟等等方面可有何建樹?諸位何以教我?…”
應該說郭致遠還是做足了功課的,他問的這個問題幾乎涵蓋了全縣治理的方方面面,所以本來還覺得郭致遠有些草包的官吏們俱都心神一凜,坐直了身子,但卻沒有一個人主動答話。
無人答話,郭致遠就只好點名了,朝一旁的白度點點頭道:“白縣丞,你先說說吧…”
白度一直在暗暗觀察著郭致遠這位新縣令,初見郭致遠之時他見郭致遠如此年輕也難免有些輕視,但看他方才的言堂舉止卻帶著一種與年齡完全不符的老成穩重,尤其是方才王德民拿出總賬簿,告訴郭致遠如今縣財政一窮二白,不僅連一個銅板都沒有,還欠了一屁股外債,郭致遠卻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夸獎王德民大公無私,這樣的城府如果出現在一個老官僚身上正常,但出現在郭致遠這樣的年輕人身上就委實有些可怕了!
所以白度也收起了小視之心,連忙拱手答道:“回大人話,本縣丞主要職責是輔佐縣令大人管理縣政,因本縣縣令屢屢更換,本官也有些無所適從,加之能力有限,毫無建樹,實在是慚愧得很…”
“另本官還兼管著訟獄,但因本縣匪患猖獗,治安混亂,三年來,我縣盜賊案件、獄訟案件,每年比上年遞增一倍,如今尚有大量案件積壓,要么無法破獲,要么無法把罪犯逮捕歸案,本官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失職守,請大人責罰…”說到這里,白度還狠狠地瞪了魯志超一眼,縣丞兼管著訟獄,用現代的話來理解,那典史就是公安局長,縣丞就是兼任的政法委書記,是典史的頂頭上司,但魯志超跟王德民穿一條褲子,根本不聽他這個縣丞招呼,讓他很是郁悶。
郭致遠聽得直皺眉頭,這白度一句無所適從、能力有限就把責任推得干干凈凈,看來也是奸猾得很,而他也不可能真的責罰白度,縣丞是縣里的二把手,地位只比他這個縣令稍低,而且白度是舉人出身,論品級可能還在他這個九品縣令之上,如果真要撕破臉跟他對著干,他也拿他無可奈何。
不過他也注意到了白度瞪魯志超的這個小動作,心中不由一動,他最怕的就是古田縣的這些原有官吏聯合起來跟他對著干,那他就是再有能力也得抓瞎,畢竟他也是需要人幫他辦事的,不可能把這些人全撤換了,只要他們不是鐵板一塊,他就可以分而化之,各個擊破了!
想到這里,郭致遠就對白度擺擺手道:“白縣丞言過了,古田縣令之職屢屢更換說明這古田縣確實很難治理,政令難行,白縣丞能在縣令一職空懸之時維持現狀,未出大亂,就已經是有功無過了,責罰之事切莫再提,本縣還要多多依仗白縣丞輔佐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