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人生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面對一道道選擇題。
然而總有那么幾剎那、幾秒、幾彈指的時間里,你的人生別無選擇。
就像慶氏此時此刻,慶縝深知這龐大的財團機構,正像是落日一般轟隆隆的沉入黑暗,但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不過,當你眼前的路只剩下一條的時候,你反而不再猶豫,不再彷徨。
因為你除了往前走以外,也沒什么事情可做了。
就在這銀杏莊園里,周其問道:“既然你心中已經有了打算,那我們什么時候走?總歸都要走的,還不如早點就走,你還在等什么?”
“不是我在等什么,”慶縝突然笑了起來:“而是我們現在走不掉,零不會讓我走的。”
周其挑了挑眉毛:“它還沒有打到這里呢,我們想要撤去西北,它憑什么攔我們?”
“我說過,與人工智能為敵不能心存僥幸,”慶縝說道:“之前你們去中原的時候,境山里跑出一頭怪物去北方阻攔任小粟,我認為任小粟應該沒殺死它,可是你們回來后,那怪物卻始終沒有再出現過,誰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而且,這銀杏莊園附近早就被不知道多少的鷹隼給監視了,慶縝的一舉一動如今都逃不過對方的視線。
慶縝也不打算管,因為沒有意義。
周其撇撇嘴:“現在不走,以后豈不是更走不掉了?反正我到時候不會管你們的,真要大難臨頭了我就往河里一鉆。”
慶縝說道:“不用擔心,早在一年以前,我就和西北達成約定了。”
羅嵐愣了一下:“一年以前?那不是我和周其去西北的時候嗎,當時你也沒去啊,我倆代表慶氏只談了通商的事情,并沒有提及其他…等等,是那位姑娘代表你去跟張景林談的?”
慶縝不再說話。
一年以前,為了慶氏與西北鐵路接軌,羅嵐與周其曾送了一位姑娘去西北做人質。
當時羅嵐對許顯楚說,這是慶縝喜歡的姑娘,而周其則好奇,他怎么從來都不知道這回事。
事實上,羅嵐對這事也不是太清楚,他知道的信息,都是慶縝告訴他的。
送那位姑娘去西北之前,羅嵐也只見過那姑娘兩面而已,他也從來都沒怎么把這事放心上,以至于這一年里,他幾乎忘記了有這么一個人存在。
而現在看來,當時那位姑娘去西北,目的也并沒有那么簡單。
這一年之期,似乎剛好與61號壁壘挖掘地底隧道的時間吻合,也就是說,那時候慶縝就在全面準備應對人工智能了。
三山防線后方,慶毅站在龐大的沙盤旁邊皺著眉頭。
這次的沙盤與以往他所見過的不太一樣,紅色旗子代表慶氏的兵力部署,藍色旗子則代表的假想敵軍。
以往慶氏的沙盤上,向來是己方的紅色旗子更多一些,看起來就很有壓迫感。
然而這一次,卻是代表敵方的藍色旗子幾乎插滿了三山防線以外的區域。
這場仗打的慶毅有點疲憊,因為他們對敵人一無所知。
打李氏、楊氏的時候,慶毅心里都很清楚該怎么去打,對方的弱點是什么、優勢是什么,一清二楚。
但打人工智能控制的人潮,竟讓慶毅有種無力感,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都只是為了輸的不太難看。
然而,每當慶毅查看各個作戰序列的匯報時,卻總是有種驚艷的感覺。
人工智能在戰場上所展現的強大微操,是人類根本無法企及的,對方沒有用過什么奇謀,甚至也沒用過什么下三濫的手段,完全以光明正大的精細操作手段,將慶氏部隊一點點蠶食。
原本慶毅以為,對方會控制著老人和小孩沖陣,甚至控制著他們哭喊,以此來擊穿慶氏士兵的心理防線。
試問,普通士兵就算再怎么鐵石心腸,看到老人孩子哭喊著救命沖過來,也會心軟吧。
可是對方并沒有用這種手段,就是以強大的計算能力,一天時間奪取了三山防線的四十多個陣地。
這種指揮能力,讓慶毅在審視沙盤的時候,竟覺得對方的戰斗方式有種奇異的美感。
152毫米榴彈炮在戰場上的威力是恐怖的,可對方竟是連火力覆蓋都不怕。
慶毅忽然想起慶縝說過的話:人類與人工智能對弈,對方展現出來的能力是你以前根本都不敢想象的,當你復盤的時候,你會驚嘆于,原來圍棋竟然能這么下。
換到現在,便是慶毅驚嘆于,原來戰爭可以這樣打。
慶毅從小就跟著舅舅住在軍營里,他喜歡軍隊,也喜歡學習軍事。
以前慶縝問過他有什么夢想,慶毅就說,他想當一個天下名將。
慶縝那時候就笑著說,幫他實現這個愿望。
后來,慶縝成為慶氏之主后,果然兌現了承諾。
慶毅的指揮天賦出眾,哪怕是三支集團軍在他手里,也能管理的井井有條。
當初收割李氏與楊氏的時候,慶縝沒有再出手,全由慶毅一人操盤,最終也一樣將西南戰爭完美收官了。
但是慶毅知道自己的缺陷,他的能力可能更多的體現在軍務的細節管理,而不是戰場中的博弈。
他沒有張景林的人心所向,沒有慶縝的未雨綢繆、決算千里,也沒有王圣知的經韜緯略。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慢慢明白自己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成為天下名將了。
這個時代的舞臺,他注定只能成為配角。
就像是人生一樣,少年在春夏秋冬的成長之后總要明白,青春、汗水、熱血,其實未必能換來自己最企盼的夢。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慶毅笑了笑,他對身邊的機要秘書說道:“喊參謀長過來,我要重新制定作戰計劃,這一次,我們直接放棄171陣地。”
雖然總歸會輸,但輸掉這場戰爭之前,慶毅要把自己的所見所學,都用到極致才行。
西北的撤退計劃是相對順利的,王越息將撤退平民分為六批陸續離開,這樣一來補給站的壓力就不會那么大了,撤離的人群也能情緒更加穩定。
密鑰之門方向,王蘊統計了一下大概每2.7秒通過一個人,這種有序的速度符合他們的計劃。
如果沒有其他意外的話,那么144號壁壘大概能在三天之內撤離完畢。
原本通過密鑰之門的時間需要更久一些,但很多人放棄了密鑰之門的方式,而是跟隨家人一起踏上了徒步撤退的道路。
還有人要將家里的車輛捐出來,因為他們聽說第六野戰師還要留下來和敵人打仗,車輛有些不夠。
對此,張小滿全都拒絕了,畢竟轎車對于戰爭的幫助并不算大,而且數量也有點少。
這年頭能擁有轎車的人,并不多。
此時此刻王富貴正在一家小小的酒館里,宴請西南商會的大行商們。
這還是當初王富貴請大家為興修水利幫忙的小館子,只不過如今這小館子的老板與伙計全都在第二批離開了144號壁壘。
王富貴穿著一身樸素的打扮,親手切著羊肉與羊排,然后連同蔥、姜、蒜等調料一起丟入鍋中,等待著鍋里的羊肉慢慢燉爛。
他將剔骨刀放到案板上,然后笑瞇瞇的擦了擦手上的血水:“諸位,這頓飯吃完咱們就要隨第三批撤離了,再見面應該是在178要塞里。我與少帥聊過,請諸位放心,哪怕在戰爭當中諸位的財產也會得以保證,黑市那邊我也打過招呼了。”
大行商們面色和緩了一些,亂世里,有錢人當然最擔心自己的財產了。
雖說178要塞從來沒做過無緣無故抄家充公的事情,可其他財團做過啊,所以這時候大家都很擔心。
不過現在有了王富貴的保證,他們愿意相信那位少帥一次。
當然,不相信也沒辦法。
自從上次王富貴敲打過他們之后,這些商界的大佬們一個個老實的不行,少帥去視察河堤與水利的時候,他們恨不得親自去河堤上扛沙袋來表忠心。
事實上,等忠心到位了以后,王富貴這邊分配給他們的利益自然也就到位了。
這一次,王富貴又是殺羊又是剔骨的,但大家并沒有上一次的忐忑感了,反而有人主動問道:“王會長,您想要什么就直說吧,我們這邊但凡手上有的,絕不吝惜。”
王富貴擦干凈手以后坐在自己的主位上,緊接著便愁眉苦臉的嘆氣:“各位也知道,我與少帥的關系不是一般人可比,我是他的掌柜,他是我的東家。東家心里有苦,我這個做掌柜的自然要替他分憂。”
小館子里一片寂靜,只余下王富貴的說話聲:“諸位這次要撤退了,但你們可知道第六野戰師還要留下來打仗?大家能夠順順利利的撤退,絕對少不了西北軍的保護,咱就拍著良心的說一句,西北軍可曾虧待過誰?西北軍可曾剝削過誰?西北軍可曾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
大商人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位較為年長的說道:“王兄,你說的這些我們都能明白,這兩年能過上好日子,確實是多虧了西北軍。”
“嗯,”王富貴說道:“大家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王兄到底需要我們做什么支持?”
“車,”王富貴瞇起眼睛說道:“如今打仗了,我們原本往來于中原的貨車自然是用不上了,但車輛閑著也沒什么用,不如各位將這些車暫且捐出來,讓西北軍用用可好?”
大行商們震驚了,對于他們這種跑貨的生意來說,貨車就是命根子啊。
有車才有貨,甚至可以說,你手里有車才能拉到幫你干活的人。
如今王富貴太狠了,竟是一開口就要把這些貨車全都拿走。
王富貴見大家有些猶豫,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這次我也沒什么利益能讓給大家了,只是這戰爭爆發起來,諸位還有什么生意可言?總不能一天天光享受著西北的好政策,到頭來什么事情也不想為西北做吧,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如今是我來跟各位好好商量,戰爭之后我王富貴自然會把這些事情告訴少帥,少帥不是薄情的人,不會虧待各位的。”
有人遲疑道:“可…”
王富貴將茶杯頓在桌子上,面色漸漸平靜下來:“沒什么可是的,早先你們壓榨勞工,是我幫你們出面解決的,你們想要拿地拿審批,西北軍也痛快的支持了。如今這點小事還各位多多幫忙,西北軍會給各位支付費用。”
“我們要求以黃金支付,”一名商人說道。
王富貴搖搖頭:“你們是信不過西北軍啊,沒有黃金,只有178要塞銀行發行的西北幣。”
說話間,小館子窗戶外面人影攢動著,大家分明看到了一隊一隊的士兵將小館子圍了起來。
王富貴說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各位說呢?”
那位年長的商人趕忙笑道:“我們當然愿意鼎力支持西北軍了,王會長您來定章程就好。”
王富貴點點頭朝外面走去:“那我就不客氣了,羊肉在鍋里自己撈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如今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王富貴沒有時間跟這些大商人們墨跡下去,車輛是必須拿走的,因為第六野戰師急需。
王富貴也知道,今天威脅大家的事情一出,自己名聲怕是就要壞了,但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出面做。
壞自己名聲,總比壞小粟名聲強。
這些大商人手里的運輸貨車加起來能有數百輛,足夠第六野戰師解燃眉之急了。
門外已經有車子等著,王富貴對張小滿手下的一名軍官說道:“拿到所有車輛之前不要讓他們離開這里,他們屯的柴油、汽油也一并交出來。羊肉是好東西,讓他們多吃點。”
“嗯,您放心,”軍官回答。
西北商會的王會長是少帥的嫡系心腹,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雖然王富貴從來沒有插手過軍隊事情,從來都沒越過線,但這并不代表他在軍中說話不好使。
載著王富貴的車子走了,只余下小館子里的十多名大商人面面相覷,不遠處灶臺上,熬著羊肉羊湯的大鐵鍋里,湯汁正咕嘟咕嘟的翻滾著。
144號壁壘內,正有數支車隊駛向壁壘西閘門,其中還包括任小粟。
數十人在西閘門集合后便安靜的等著,直到西北方向的地平線出現另一隊來自178要塞的車隊。
大忽悠在任小粟身旁說道:“昨天司令還夸咱們安排撤退時井然有序來著,等會兒他見了你,一準夸你。”
任小粟說道:“今天張先生來144號壁壘是什么事情。”
“不清楚,連王封元都不知道,”大忽悠搖搖頭。
任小粟有些疑惑,這邊撤退只需要按部就班,按道理說張景林并不用過來的。
幾分鐘后,車隊快速抵達閘門,張景林下車以后直接對任小粟說道:“你跟我來,我有事情與你商量。”
說著,張景林竟往一旁走去,除了任小粟以外,誰也沒跟去。
待到二人走到偏僻處,張景林說道:“我就不進壁壘了,來這里只是要給你說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必須當面說?”任小粟納悶:“西北通訊現在還保持暢通呢。”
張景林笑了笑:“自然有當面說的必要,你知不知道羅嵐和周其曾送過一個女孩來西北?”
任小粟點頭:“我后來聽大忽悠提起過,她是慶氏送來的人質,你們把她保護起來了。”
“當人質是假,想要秘密達成協議是真,”張景林說道:“一年前我與慶縝做了一個約定,如果有一天王氏的人工智能成為災難,西北要接納慶氏的人,還要幫助慶縝等人撤離西南。”
任小粟愣住了,他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事情。
大忽悠等人從未提及過,看樣子連大忽悠也一樣不知情。
張景林自顧自說道:“從那時候開始,178要塞便與慶氏聯手開展了一項計劃,然后一年時間里,陸續有三百多名慶氏的涉密科研人員來到西北,為這項計劃努力著。如今事情已經在慶縝預料之內,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去一趟西南,接應他撤退到西北來。”
“接應慶縝來西北?”任小粟心中大概盤算了一下,然后搖頭說道:“不行,接應慶縝一來一回少說都要3天時間,而且這還不算路上遇到危險的情況。他既然和張先生你做出這樣的約定,一定是預判到了危險。這個時候我去了西南,那第六野戰師該怎么辦?我不能去,雖然我拿慶縝、羅嵐當朋友,但他們現在也并沒有陷入千鈞一發的危險之中,這種時候,我需要和我的士兵在一起。”
雖然另一邊是朋友,可這邊第六野戰師所有人的責任都扛在任小粟肩上,羅嵐是朋友,張小滿他們也一樣是朋友啊。
大家信任著任小粟,信任少帥能夠帶領大家走出一條活路,結果任小粟現在卻要拋下他們去救別人?
雖然P5092說,任小粟這一次不能跟第六野戰師去打游擊,可救急總可以吧。
實在打不過了,拉凌晨這種龐然大物出來總能救下一些戰士的吧?
而且,任小粟答應過趙萬昆這些開啟密鑰之門的士兵,他會在144號壁壘守到最后一刻,帶大家一起離開。
也許他們做了一切努力之后西北還是會輸,但這些承諾不能落空。
然而就在此時,城門處的張小滿忽然跑了出來:“少帥!少帥!之前開在雪山上的那個密鑰之門,跑出幾個人來,現在說要見你呢!”
任小粟納悶了,他隔得遠遠的問道:“誰啊,我認識嗎?”
“你認識,”張小滿吼道:“是青禾集團以前的那幾個騎士。”
這下真把任小粟給說蒙了,之前騎士們不是說去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嗎…
難道趙萬昆的那扇密鑰之門,是開在那座雪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