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在哪?”任小粟凝聲問道。
唐周兩個字就像是一把刀似的,突然扎在了他的心口上。
任小粟感覺自己才剛剛回歸平靜的生活,他這巫術培訓班也才剛剛辦起來,竟然就又有一位熟悉的朋友離開了這個世界。
其實嚴格意義上講,任小粟也不知道他和唐周是不是朋友。
初識是在境山地震后,113號壁壘破滅的路上,唐周、羅嵐、任小粟他們一起逃往李氏的地盤。
后來,任小粟假扮李氏軍官,然后在313陣地上與唐周聯手演戲,把李氏部隊坑的哭爹喊娘。
再后來,任小粟好像很少聽見這個名字了,對方的軍銜越來越高,然后被羅嵐派去了當了一支慶氏主力部隊的主官。
任小粟與唐周的關系更像是這廢土時代的一種常態,大家并不常常見面,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
或許曾經相聚過,但后來便快速回歸到了自己的角色中去,回到了自己的江湖里。
下一次再聽到彼此的消息,可能便是死訊了。
所有人都在說要向前看,只因為身后的時光有太多不舍與不堪了。
“黑狐長官他們的車輛剛剛駛進壁壘,”士兵說道:“應該馬上就到了。”
正說著,門口已經響起了剎車聲。
任小粟往外跑去,正看到黑狐從軍用卡車上跳下來,而唐周則靜靜的躺在卡車車斗里面,渾身是血。
黑狐以最簡潔的語言說道:“我們在河谷地區北方30公里的地方發現他,他以信號槍吸引我們的注意,當時還有一群麻雀在圍攻他。我們從他身上找到了這根金屬管子,我想他是要來傳遞情報的。唐周死于自殺,在麻雀攻擊他之前就自殺了。”
任小粟接過了對方手里的金屬管子和紙條,上面寫著關于羅嵐的消息。
此時,已經有士兵輕手輕腳的將唐周抬下了卡車,任小粟上前檢查了一下尸體上的傷口,只見對方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他能想象到對方遭受了怎么樣的磨難。
黑狐指著唐周腿上的一處傷口說道:“這金屬管子當時就藏在腿骨旁邊,他應該是切開自己肌肉藏進去的,不過有點奇怪的是,他腿上原本并沒有刀傷,也不知道是怎么快速愈合的。”
“黑藥,”任小粟平靜回答道:“我曾贈予羅嵐許多黑藥,想必是羅嵐轉贈給他了。”
有了黑藥,一切都解釋的通了,唐周在出發前硬生生割開了自己腿部肌肉,然后將金屬管子藏了進去。
任小粟看向黑狐:“當時檢查麻雀尸體沒有?”
“沒有,”黑狐搖搖頭:“我們靠近過去的時候,那麻雀尸體里有銀色的金屬液體正在緩緩滲出,謹慎起見,我沒有讓士兵靠近。少帥如果想要找那些麻雀尸體的話,我記得位置。”
“嗯,你做的對,”任小粟說道:“這是人工智能零控制的麻雀,你們不碰是對的。”
如果黑狐等人接觸了麻雀尸體,那現在任小粟要做的,可能是先把黑狐他們隔離開,然后一個個進行電擊。
此時,任小粟腦中的線索已經差不多拼湊起來了。
黑狐又說出一個疑點:“我以前也聽說過唐周這個人,P5092長官應該也聽說過,他和羅嵐掌管的部隊向來以悍不畏死聞名,我不太明白他為何會自殺。”
“他自殺不是怕死,”任小粟嘆息道:“他是怕自己被納米機器人控制后,無意識的透露出金屬管子藏匿的位置。”
納米機器人在強行連接神經元之后,零便可以獲取一個人完整的記憶,甚至是有些人類自己都忘記在潛意識里的記憶。
到了那個時候,零只需要通過麻雀精準的找到金屬管子,那任小粟他們在通訊封鎖的情況下,根本就無法知道慶氏到底發生了什么。
任小粟也可以去慶氏專門問問怎么回事,但那時候說什么都晚了。
在此之前,任小粟就在左云山見過被零控制的王氏士兵,按照零所說,它只需要很少的納米機器人,便可通過接駁神經元的技術掌控人類的思維。
納米機器人潛藏在腦干附近,它們甚至不需要怎么耗能便可以一直蟄伏,人體運動時產生的生物能,遠比它們消耗的多。
如果零在使用納米機器人時,只是把它當做一種控制工具,而不是改善人體“力量”“肌肉強度”的戰斗工具,那納米機器人呆在人體內,人體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充電槽,將給納米機器人提供源源不斷的續航能量。
“我要走一趟中原,”任小粟說道。
大忽悠馬上接話:“少帥,我們跟你一起去啊。”
結果P5092搖搖頭冷靜道:“少帥你不能去。”
“為什么,”任小粟看著P5092問道。
“王氏部隊已經屯兵在西北邊境,雙方戰爭可能隨時都會爆發,”P5092分析道:“現在羅嵐前往中原會有兩個結果,第一種是去和談,之前你也說過王圣知想找張司令和談,最終壁壘聯盟由張司令接手。我覺得這次慶氏與王氏和談,應該也是這種情況,畢竟除了張司令以外,只剩下慶縝有能力統治整個壁壘聯盟。”
P5092繼續說道:“如果這次他們和談成功了,那么西北接下來就要面對西南與中原的夾擊。少帥,你有沒有想過后果是什么?”
任小粟堅定的搖頭:“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P5092分析道:“當然,少帥你從感情角度來判斷,慶氏絕對不會做背棄西北的事情,我也無話可說,我相信你的判斷。那么我們來說第二種可能,若是王氏與慶氏發生沖突,那么整個壁壘聯盟的戰爭一觸即發,那個時候你若不在西北,恐怕會影響軍心。而且你以身涉險,若是因為‘外人’導致自己實力受損,那么西北人該由誰來守護?我個人認為,犧牲羅嵐是有必要的。”
張小滿在一旁嘀咕道:“干嘛老是犧牲這個犧牲那個的,難道就不能少死點人嗎?”
P5092平靜的看向張小滿說道:“不然,你以為戰爭是什么?”
張小滿縮了縮腦袋不說話了…
是啊,戰爭就是要死人的。
從人類文明史上出現戰爭這個詞匯開始,每一次戰爭都殘酷至極。
戰爭雙方離開家鄉、離開家人奔赴戰場,然后舉起各自的武器,以最大的可能來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這種事情,哪有半分情理可講?
勝利只是最終歡呼雀躍的那一刻,短暫而又輝煌。
可在勝利之前,所有人都像是走在漫長且潮濕悶熱的黑暗甬道里,誰也不知道盡頭在哪里,犧牲與陣亡才是常態。
在P5092看來,哪個戰爭不死人?
既然會死人,那憑什么死的不能是羅嵐?
這個時候,P5092作為軍事指揮,自然不希望任小粟離開西北。
所有人都覺得王氏已經瘋了,這個時候怎么能跑到王氏去?
只是,任小粟對P5092說道:“以前還是流民的時候,天天都在想著怎么才能活下去,我可以吃樹皮,可以吃草根,有一次設陷阱抓兔子,結果被兔子踹了一個跟頭。那時候我覺得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只要能帶著顏六元活下去,要我怎么樣都可以。但是后來有點不一樣了,我慢慢懂得這世上原來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說著,任小粟朝外面走去:“你們不要跟來,如果需要你們出手的時候,我開啟密鑰之門就行了。”
楊小槿擋在任小粟的去路上:“起碼得讓我跟你去,忘記你的承諾了嗎?”
任小粟認真說道:“這次小槿你真的不能去,因為很可能會面對你姑姑。”
“我雖然沒法對她開槍,但是我可以幫你殺其他人,”楊小槿平靜道。
任小粟笑了笑:“哪有那么簡單,聽我的,這次你不要去。”
兩人剛剛商量好,只要任小粟去的地方有危險,就一定要帶著楊小槿。
可這次不一樣,因為任小粟要面對的人是王圣知和楊安京。
不管楊安京做了什么她都是楊小槿的姑姑,并且在鴨舌帽姑娘幼年喪失雙親的時候,所有屬于家庭的溫暖也全都來自這位姑姑。
楊小槿說,她愿意為了任小粟與王氏為敵,但任小粟不舍得她夾在中間煎熬。
“如果真有危險,我就打開密鑰之門,”任小粟說道:“我答應你,說到做到。”
最終,任小粟還是獨自啟程了。
待到他離開后,楊小槿第一時間把周迎雪從黑市上喊了過來,并吩咐周迎雪24小時守在客廳里,這樣一來,如果密鑰之門開啟,那么周迎雪便能第一時間去幫助任小粟了。
所謂的24小時守在客廳里,就是睡在客廳沙發上…
此時任小粟他們還不知道,有一頭龐然大物正朝著北方奔襲而去,似是要擋在任小粟的去路上。
圣山外圍,兩名身穿草皮偽裝的人影,正匍匐在某一處山坡上靜靜等待著。
這詭異的山脈核心地區,常年被奇怪的白霧籠罩著,仿佛是一層天然的屏障,能夠阻擋外人的窺伺。
也正是如此,外界幾乎沒人知道圣山這里在發生著什么。
其中一人抬起手腕看表,只見指針在跳到10點鐘的那一刻,包裹著圣山的那些白霧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稀釋著,直到空氣徹底恢復了完全透明的狀態。
“院長,快看,”伏在山坡上的張寶根說道。
他旁邊的胡說掏出一副望遠鏡來,想要趁著白霧散去的時候,仔細觀察一下這圣山里到底有什么。
只是讓他有點失望,他們所處的位置距離圣山核心區域還有一段距離,能看到的只是一些原材料運進來,然后又有保密箱被車輛押運出去。
運輸車輛很多,道路上往來之間看起來還挺熱鬧。
胡說皺起眉頭問道:“寶根,你有沒有覺得這些車輛像一種昆蟲?”
“什么昆蟲?”張寶根有些不解。
“螞蟻,”胡說輕聲說道。
此時他們趴在山坡上,山腳下的公路上黑色中型貨車儼然就像是一只只工蟻一樣,外出與駛入的隊伍井然有序的沿著同一條路線進出山脈,不知疲倦的忙碌著。
這圣山,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蟻巢,在不斷的制造著什么東西。
只是,當胡說想到這一輛輛車里都坐滿了荷槍實彈的士兵,還運送著神秘的東西時,他便覺得這蟻巢有些恐怖了。
胡說問道:“南方的消息傳回來了嗎?”
“傳回來了,他們有一支隊伍甚至越過了原本周氏的范圍,去了更南方的地方,”張寶根回答道。
胡說疑惑:“北方也是如此,他們甚至有一支隊伍悄無聲息的去了草原,原本我以為是王氏想要與草原那位新主人結盟,可那支部隊并沒有和牧民接觸,而是消失在了草原上。”
胡說內心只有一個疑惑,這王氏到底要干什么?
“院長,接下來怎么辦?”張寶根好奇道。
“你去通知大家向西北撤退吧,”胡說想了想回答道:“不過你通知他們之后,再去73號壁壘走一趟,我發現去往南方的車輛,有四分之一都是去了73號壁壘,你調查一下他們車上到底運了什么。你小心一些,如果有什么情況,你就立刻去秀株州找神壇,他所在的位置我已經標注給你了。”
“咱們不進圣山看一眼嗎?”張寶根問道。
“不能進去,”胡說搖搖頭:“可能會出不來。”
“可院長你之前不是說,不要去打擾神壇哥么,”張寶根說道:“你之前說的啊,要等他和漣漪姑娘把孩子生下來再去找他。”
胡說聽到這話便氣不打一處來:“不爭氣的東西,明明人家漣漪姑娘都已經一百個愿意了,結果他反而矯情起來了,非說要先有感情才能有進一步發展。我現在就應該去一趟西北,找任小粟要點他手里那勞什子黑藥!”
“下藥?”張寶根頓時就驚了:“至于嗎?我覺得他只要在秀株州繼續住下去,有孩子也是遲早的事情吧…”
胡說看著山腳下正在向外駛出的車隊,他忽然嘆息道:“我們可能沒有那么多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