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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春庭月(三)

熊貓書庫    幽后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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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城公主元鈺醒來,已是巳初二刻。

  青云見其醒來,邊開窗,邊道:“公主,今日和風麗日,春光甚好。方才已有黃門郎來通報,言駙馬已于泰安門外候駕,待您洗漱更衣,食罷早膳,便可往宣德殿于陛下辭行。”

  不聞元鈺出聲,青云轉身近前,卻見元鈺目光凝滯,心未在焉。青云見狀,驚詫道:“公主,您可是有哪里不適?奴這就著人去太醫監為您請太醫。”

  青云正欲離去,元鈺一把將其抓住,惴惴不安道:“昭儀并非馮太師之女…她,她是個再醮之婦。”

  青云聞言,心內大驚,一時間亦是回不過神來。

  只聽元鈺斷斷續續道:“昨夜,昨夜吾復又夢見阿母…阿母對吾言,吾雖將那魔羅除去,卻,卻因有再醮之婦存于宮中,其人心內涼薄,禍亂君心…故而上天降罪于阿母,要將阿母墮于阿鼻之獄。”

  元鈺自幼便與先太后母女相離,心內對其尤為思念。待向青云言罷,元鈺便落下淚來。

  雖說元鈺并未向青云透露之前夢境,然聞元鈺之言,加之公主與昭儀一同自石階摔下,青云此時心內已猜得幾分,不禁瞠目結舌,心有所懼。

  足足十個彈指,青云方回了神來,急忙忙拿起錦帕,欲為元鈺拭淚。不料元鈺忽的一下起了身,著急道:“不行,吾這就去尋皇兄,豈可任由此再醮之婦禍害阿母!”

  青云見狀,面上頓時失了顏色,急忙忙跪倒于元鈺面前,懇切道:“公主您留步啊!這昭儀方才滑胎失子,陛下便將闔宮上下禁足,可見陛下待其之情。若公主此時稟于陛下,且不論陛下相信與否,只那時,昭儀緣何滑胎,公主豈不是不打自招?”

  待青云言罷,元鈺一下跌坐于席塌之上。元鈺本就大馬金刀之性,并未深思此間利害,此時聞青云之言,方覺心內驚懼,一時間,竟無以言對。

  青云跪行近前半步,望著元鈺,勸解道:“公主,先太后薨世已十余年,縱是先太后欲升仙界,亦不急這一時。”

  見元鈺似聽了進去,青云繼續道:“您與駙馬亦是新遷至洛陽府邸,府中大小諸事皆待您回去定奪。不如早些回府,再從長計議先太后所囑之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元鈺此時已漸趨平靜,聽聞青云之言,亦覺其言之在理,于是緩了神情,幽幽道:“既如此,你便著人伺候吾洗漱更衣吧。”

  宣德殿內,元宏端坐于御座之上,文武眾臣分別跪坐于兩側。

  望著殿內眾人,元宏開口道:“舊年秋日朕遷都河洛,亦曾下旨,凡食祿兩千石以上之吏,皆需隨朕舉家遷至河洛,朕亦是有諾在先,依爵位、品階,予以相應之地。”

  掃視群臣,元宏慍色道:“然時至今日,搬遷之人只不足六成,爾等是欲抗旨不遵嗎?”

  眾人見皇帝面有慍色,皆急忙忙起身離座,俯跪于地,道:“臣等不敢。”

  咸陽王元禧復又叩首,道:“陛下囑臣于洛陽營造各家府邸,如今亦近尾聲,于小滿之前可盡數完工。”

  元宏點了點頭,贊道:“有勞咸陽王,有你督事,朕自毋需擔憂。”

  復又望向眾臣,道:“若舉家婦孺皆同行,自平城至洛陽,快則十日,慢則半月,爾等亦是時候著家眷自平城出發了。”

  北人戀故,尤以鮮卑貴胄為甚。眾人雖心內不喜,然皇帝已開金口,便只得齊聲應下。

  元宏心內亦知眾人并非心甘情愿,然遷都之事已定,若朝中眾人不行舉家搬遷,必令人心不穩,累及江山穩固之大業,故而只得三令五申,強行而為。

  議罷此事,復又商議休沐三日所積之政事。待退朝之時,已是巳正二刻。

  元宏入了御書房,小爐之上已烹了其所愛之茶。

  三寶入得內來,行罷禮,稟道:“陛下,方才公主著人來傳話,公主今日便要出宮返洛陽,不知陛下何時得空,公主欲來向陛下辭行。”

  元宏因昨日元鈺于安息堂之言,對其心生不悅,將元鈺一人留于室內。然其畢竟一母同胞,元宏此時心內亦是有了幾分歉疚。

  念及此,元宏對三寶道:“去著人告訴公主,朕已退了朝。”

  三寶急忙應下,轉身便出了御書房,去知會內侍傳話。

  不多時,元鈺便坐輦而至。

  兄妹二人相對而坐,竟一時無言。

  窗外春光明媚,枝頭上鳥雀啼鳴。元鈺望著窗外出了神,片刻,方才緩緩開口道:“吾記得只幼時阿母在世之時喚您作阿兄,那時清明之際,平城仍是乍暖還寒,阿母帶著阿兄與吾滿宮跑著放紙鳶,何等歡愉。”

  看了一眼元宏,元鈺垂目道:“如今,您貴為天子,卻只是吾之皇兄了。”

  元宏聞元鈺之言,亦望向窗外,心緒似飄回二十多年前。因自己被立了太子,故而生母李夫人被賜死。

  元宏記得那日大雪紛飛,晨起本欲隨阿母一道帶元鈺去堆砌雪人,卻被皇祖母遣內侍帶去了重華殿。待元宏回至阿母宮中,見到的只有滿面淚痕的元鈺。這許多年來,元宏又何嘗不想念阿母。

  “阿兄,吾可還能如此稱呼您嗎?”聽聞元鈺之言,元宏方收了心緒,轉頭望著元鈺,微笑道:“朕本就是你的阿兄,你若歡喜,日后便如幼時那般稱呼吧。”

  元鈺聞言,心內一暖,落下淚來。

  元宏執壺為元鈺沏了盞茶,道:“好好地,怎又落淚?來,將淚拭去,此為阿母最愛之茶,趁熱飲一盞。”

  元鈺以錦帕拭面,便端起茶盞,徐徐飲下,輕嘆了口氣道:“阿兄這許多年亦是未曾改變,一直如阿母般以姜、棗、茱萸入茶,小爐烹而飲之。”

  元宏點點頭,道:“朕只記得阿母曾言,‘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阿母囑朕要經年飲之,可強身健體,百毒不侵。阿母之言,朕又豈敢忘卻。”

  元鈺聽聞元宏如此惦記阿母,心中一動,便試探道:“阿兄,若有一日,有人欲傷阿母,你將如何?”

  元宏面帶笑意,道:“傻阿妹,莫說阿母安于天國,若真在此世上,那便是大魏最尊貴之人,又有何人傷的了阿母?”

  元鈺待元宏言罷,復又更進一步道:“倘若此人是昭儀呢?”

  元宏何等樣聰慧之人,忽得想起元鈺所言阿母托夢之事,即刻沉下臉來,只幾個彈指不語,便開口道:“昭儀究竟因何滑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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