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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禪子

熊貓書庫    英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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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的手很熱。

  穿越千山萬水,穿越千軍萬馬,穿越不可能的一切,來到他的身邊。

  “有人劫法場!”

  “逆賊!”

  驚天動地的劇變里,他聽見人群的驚叫,他聽見箭鏃的厲嘯,而在漫天箭雨里。

  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至今都不知道,在那樣的重兵強弩之下,那名年僅十四歲的少女,到底是如何殺出一條血路,殺到斬首臺下。

  而他后來知道的是,當年蒙面者沖冠一怒劫法場,卻沒有殺死一個人。

  她的箭,只射手腳。

  那個突然出現在法場上的蒙面者,一弓一劍,千軍萬馬中一人沖上高臺。

  而那個蒙面的人,在她出手之際,就有人對她的身份心知肚明。

  公主鼎盛時期可以一弓發十四箭,這不是虛言。

  因為他曾經親身經歷過。

  而她既然選擇蒙面,就不再顧忌身份,也再也沒有人顧忌她的身份。

  “強弩隊,放箭!”

  “陛下有令!”

  “逆賊同伙殺無赦!”

  斷頭臺邊的重弩在同一時刻調轉方向,全部圍攻至斷頭臺上。

  漫天箭雨里,那個身影瞬息而至,而在面對鋪天蓋來的箭雨,他聽見那個少女拔劍的聲音。

  再然后。

  他聽到了那句話。

  她說。

  “人生幾何。”

  劍光一閃。

  逆轉了他的人生。

  人生幾何。

  那是他永遠不曾忘記的劍法的名字,那是他永遠不曾忘記的女子說這句話的語調。

  在那個噩耗傳來之后。

  他找了她很久很久。

  在劍閣被蘇晴的假身份欺騙,而險些釀下大錯之時,他曾經發誓再也不相信任何想要假裝她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犯錯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他無法承受這樣的風險。

  哪怕她和她真的很像。

  很像很像。

  他都不敢去相信心底浮現的那個想法。

  那個藏在他心底的人,他一直追逐的幻影,哪怕他追逐了十年,但那依舊只是一個幻影。

  他不是那位殿下的親人,不是他的朋友,與她相識的歲月連一個月都不到,而在那一個月里。

  他還是一個瞎子。

  。哪怕她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都害怕他到底能不能認出她。

  所以他不敢認。

  他不能認。

  這就是他,一無所有的他。

  如果再將她認錯,他將再沒臉去見她。

  她為他做了那么多事,所以在聽到那個噩耗之時,他只有一個想法。

  就是把一切都還給她。

  如果沒有雪齋當時找到的那本古籍和法子,當時的他肯定會在聽到那個噩耗的瞬間就徹底崩壞。

  不管那個法子是否真實,那都是當時喚回他心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那個可以通過秘法找回她的法子一直以來支撐著他,走到了現在。

  這一次,他要去找她。

  不惜一切代價,使用任何不違背她的教誨的法子,除了她當年留下的禁令,他可以付出任何東西。

  用自己的手,去迎回她。

  他原本是這么以為的,所以他一直等待著,一直準備著。

  但他沒有想到。

  這一次,也許是真的。

  她一直都是這樣。

  一切宛如十六年前那一刻的重演。

  那一句人生幾何。

  再次逆轉了他的人生。

  伴隨著玉石的碎裂,所有人睜大眼睛。

  而下一刻,連觀景臺上的西涼劍圣都站了起來。

  日光打在少年的臉上,宋懷竹透過指縫看著頭頂上的太陽,最后他放下了他的手。

  看向了站在對面執劍而立的少女。

  以他真實的面容。

  太陽原來一直都在。

  就在他的身邊。

  日光太亮,朱鸞一時沒有看清那個被他擊碎面具的男子的神情,也不知道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宋懷竹到底想起了些什么。

  她只是等待著,等待著那個她推演出的,她唯一獲勝的可能。

  下一刻,人群中響起驚叫!

  “這個人是…”

  “能長成這樣的人是…”

  “禪子!”

  “第十六代禪子!”

  縱然沒有幾個人見過他,但十六代禪子長相的傳聞,實在是太過有名。

  據說只要看到一個好看到讓人難以形容的男子,那就是禪子了。

  再加上之前宋懷竹暴露的梵音寺刀法,在人群的起哄下,流言飛速膨脹。

  喧鬧震動的高臺下,雪齋和尚低頭。

  這個遲到的身份,終于還是暴露了。

  不如說,能瞞到現在也算不錯了,不過事實上,在他們的計劃里,他們本該打點好了一切,至少在會試結束之前,不會暴露。

  但誰能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個打破計劃的人?

  以宋懷竹的境界,誰能想到居然有人能當著他的面擊碎他的面具?

  不…首先誰能想到,那名少女居然一開始瞄準的就是他的面具?

  是他那個…不為人知的身份。

  在驚愕之后,人群中猛然爆出巨大的聲浪!

  “怎么禪子來參加國試?”

  “那這澹州解元就是禪子?”

  “禪子這是…隱藏了身份?”

  “可是…偽造身份參加國試…這是違規的吧?”

  高臺下段立崢等人渾身一震,而高臺上,朱鸞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這就是,她的目的。

  而她,賭對了。

  “你原來一直都知道。”

  日光里,那個暫時還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對她緩緩開口道。

  他的語氣有一點點變化,但剛剛損耗較大的朱鸞此時耳鳴嚴重,難得沒有察覺出來。

  “我也只是猜的。”朱鸞誠實地回答道。

  猜他身份不凡,賭他的那個面具存在的意義,賭他的身份一旦被揭露,就會被認出偽造身份。

  而在他被認出身份的那一瞬間,就失去了參加國試的資格。

  而她,將不戰而勝。

  這就是,她的計劃。

  精決的技術,神出鬼沒的劍法,劍走偏鋒的想法。

  為每個對手量身設計的陷阱。

  高臺下的雪齋和尚注視著那個少女單薄的身影。

  這個女子,不僅僅擁有可怕的力量,也擁有可怕的心智。

  你以為她只是個簡單的劍客,只會一門心思正面挑戰的時候,她會選擇別的計謀,而你以為她只會找捷徑的時候,她又是比誰都要堅韌笨拙的戰斗者。

  智謀和力量,最為可怕的,結合體。

  “你還真是不擇手段。”宋懷竹道。

  “誰叫你不擇手段在先。”朱鸞立即道。

  宋懷竹再次沉默。

  “你要掀的話,我倒是寧肯你在那個雪夜一個人的時候掀開。”沉默后他緩緩開口。

  朱鸞一怔,“果然那個時候你醒在的。”

  在那個徽州的雪夜,為他救治寒毒的時候,她第一次生出揭開他面具的心思,但沒動手。

  “情勢所迫嘛,”朱鸞干干笑了一聲,“當時我不過是想看看你的臉。”

  個人的好奇是可以克制的。

  而現在是要利用他的身份。

  “算我不好,只不過我是實在找不到…”朱鸞充滿歉意地開口。

  然而不等她說完,宋懷竹的聲音卻打斷了她,聲音中居然有著質問的情緒。

  “那現在你就不想看了嗎?”

  日光漸漸被云彩遮去,而他臉上的刺目的光退去。

  朱鸞微微一怔。

  而在那句問話之后。

  她終于看到了。

  他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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