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少女不出意料地接住了那名少年。
宋懷竹站在樹枝上,霧靄迷深的眸子凝視著眼前一幕。
他抬手,她果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比那名登極中期的少年反應的速度還要快。
也許…比自己還要快。
就在她站在屋頂上對他們招手的時候,她看著他的眼睛,他覺得她也許就是在讓他這么做。
于是他就這么做了。
那個少年完全沒有應對這種場合的經驗,但卻在空中依舊憑借本能調整了姿勢。
作為十五歲的少年,這份反應算得上優秀。
但卻不能和她相比。
她是特別的。
如果說段立崢的反應是出類拔萃,她的那份反應就完全不是這個年紀的少女所能有的。
甚至比宋懷竹見過的戰場上飽受歷練的任何一位戰士還要出色。
面對炮彈一般飛來的少年,少女靜靜張開雙臂,在一瞬間擁住少年的肩膀,腳步微旋,輕巧地轉了了個圈,為段立崢卸掉全部的沖擊力。
從始至終只使用了少量的真元。
如同踩著某種韻律。
少女纖細的身軀卻仿佛蘊藏取之不竭的力量。
真漂亮。
宋懷竹指的是她使用真元和力量的技術。
的確是恰到好處,是宗師才能看出的完美,沒有絲毫的浪費,從武道的角度來說,她的身法真的是漂亮極了。
當然撇開這些,眼前這一幕也是很美的一幕。
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在月色下相擁,雖然只持續了很短的一瞬。
段立崢在那份溫暖里抬起頭來,低頭看向懷中少女,因為身高原因,他看到的是她的發旋。
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等他收攏自己的手臂,那份溫暖觸手即收。
就在他站穩腳步真元回轉的瞬間,朱鸞松手,退后一步,仰頭對他一笑。
純澈的笑容。
如同天上的月光,讓人無法生出任何遐思。
因為她什么都沒想。
但那份細心,選擇在那名少年身上氣息穩定的瞬間收回手那份細心卻只有旁觀者能看到。宋懷竹閉了閉眼睛,足尖一點,落到屋頂。
“你來了。”朱鸞瞇眼笑了笑,“剛剛辛苦了。”
“舉手之勞。”宋懷竹道。
真的是舉手之勞,段立崢腹誹,但同時心情有些復雜。
“總覺得我這次拖了后腿。”少年苦笑。
從宮墻頂到樹冠上,段立崢沒有發現朱鸞和宋懷竹有什么交流。但一方總能接下另一方的突然之舉。
似乎他們只要對視一眼,就知道對方的意圖。
她與他的默契,也只有旁觀者能看到。
少年眸光微沉。
但下一瞬段立崢低沉的情緒卻被朱鸞的輕笑聲打破。
“你說什么呢?”眼前少女噗嗤一聲笑了。
“又不是打仗,哪里有什么拖后腿。”朱鸞眼中閃爍著難以理解的光,“夜游而已,放輕松一點。”
少女眼中的隨意沒有半點虛假。
段立崢又懂了。
她是說真的。
這說法…她是真心覺得除了打仗之外的事都沒什么大不了。
夜探皇宮在她心里,原來依舊只是一場普通的夜游。
當然和真實的戰爭比起來,這些的確都是小打小鬧。但難道她經歷過真實的戰爭?
段立崢很想問難道你打過仗么?但這想法太過不可思議,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尖銳的刀劍碰撞聲傳來,三人在屋頂上伏下身。
皇后一行人和銀甲衛的爭論聲愈發激烈,已經快要付諸武力!
段立崢和朱鸞等人趴在屋頂上,露出一雙眼睛。
看著弘文館前的劍拔弩張,宋懷竹看向身邊少女,“怎么進去?”
段立崢也一頭霧水,目前情況就是一個死局。
雖跟在她身后順利到達了屋頂,但弘文館屋頂用的是歇山頂,又叫九脊頂,一條正脊、四條垂脊、四條戧脊,琉璃瓦下墊材嚴密,滴水不漏,自然過不了人。
剛剛他看的清楚,弘文館背后每扇窗內都有銀甲衛把守,防的就是有人翻窗。
屋檐垂下翻窗這條路也走不通。
除非他們有把握瞬間悄無聲息打倒窗邊銀甲衛。
不愧是大周皇宮,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段立崢握緊腰邊劍柄,果然他們還是要走解決窗邊守衛這條路了吧。
畢竟為了保護典籍不受潮,這弘文館的屋頂算是大周最結實的屋頂,不是掀起塊琉璃瓦就能露出個洞…
露出個洞…
個洞…
月光冷冷而下,少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女若無其事地往身邊數了三塊琉璃瓦,掀開,纖白的小手伸進去。
掀開了一塊板狀的物體。
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在大周最為結實的弘文館的屋頂上。
開了個洞!?
朱鸞的動作行云流水熟門熟路,整個過程沒有花費三秒鐘。
宋懷竹白玉面具下的目光都有些愕然。段立崢更是眼睛都要痛起來。
“這是什么?”他問道。
蹲在屋頂上的少女回頭,目光像是在看傻子,“洞啊。”
不是,他知道這是洞,但是誰能給他解釋一下為什么弘文館的屋頂上會有這樣一個洞為什么…
“為什么這里會有洞。”宋懷竹靜靜問道。
對,這就是他想問的,段立崢從未覺得和這個男人如此心意相通。
“某個人挖的。”朱鸞回頭瞇眼笑。
是的,弘文館的屋頂當然不可能憑空出現一個洞,當然是某個人挖的。
某個身為名義上的皇族,卻被勒令不許進入這座皇家圖書館的人挖的。
沒有人知道,那個人在年幼沒有展現出天賦的時候,不光不許進入天策書院,連進入弘文館的資格都沒有。
有些人打定了主意,不愿讓她接受任何的教育。
不過沒關系。
天后娘娘曾經說過。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朱鸞的手指拂過洞口的邊緣,嘴角露出一個笑意,這個暗洞,就是那名深宮中孤身一人的少女,創造出的條件。
那名少女當年的抗爭。
在十年后,依舊留在這里。
朱鸞縱身躍入洞中,宋懷竹和段立崢緊隨其后。
落在房梁上,朱鸞伸手合上暗洞的暗門,在書籍紙張的氣息中,俯視著黑暗中的弘文館。
她的抗爭,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