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浩。
朱鸞站在樹的陰影下注視著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比起上一次見到時,少年的體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整個人瘦的有些脫形,臉上的顴骨高高凸出,襯托著他的眼神,給人以極其不詳的感覺。
配合他出現的這個時間地點,則更為不詳。
“為什么這么晚了司馬浩會在這里,他不是外男么?”段立崢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
“估計皇后娘娘認為以司馬浩的年紀算不得外男。”朱鸞淡淡道。
當年這位四嫂就曾以年紀小帶來見見世面為由,將不少娘家兄弟和侄兒帶在宮中留宿。
而其中所謂年紀小的一位,還曾在深夜來拜訪公主所住的含光殿。
宮女說公主已經睡了,那位“小”男孩還一路裝瘋賣傻往她的寢殿里沖,并威脅要阻止他的宮女侍衛如果他傷到分毫,他的姑姑絕不會放過他們!
朱鸞不愿讓侍女受牽連,從內間發話讓其他人不要攔他。
而當那男子得意地沖進去,看到坐在床邊好整以暇等著他的公主,簡直要大喜過望。
話還沒說兩句,就先朝她伸出了堪稱雞爪的手。
然后?沒有然后了。
然后他的手就斷了。
朱鸞折斷了他的手腳打包提著去了明光殿,包裝完好地送到了正在天后娘娘面前受罰的四王妃面前,并當面復原了他的手腳。
微笑一下,回去睡覺了。
這樣看來自己年輕的時候干事還真是直接。朱鸞心想。
那件事之后,四王妃的所有的娘家兄弟侄兒無論大小都被天后娘娘下令一律不得入宮。
事后傳來消息,司馬家送侄子入宮,本來是為了挽回司馬蕙和天后娘娘之間的婆媳關系。
怎么挽回呢?
就是通過拉攏最能影響圣意的公主。
怎么拉攏呢?
當然是聯姻啊。
但天后娘娘有了一個司馬家的兒媳已經深惡痛絕了,不可能再看上司馬家的兒子。
但這沒關系。
就如當初四王爺高旦看上自家女兒后一意孤行,天后娘娘最后妥協了一般。
只要公主愛上了司馬家的兒子,那以天后娘娘對公主的百依百順,司馬家一個駙馬是跑不了了。
那怎么讓眼高于頂的公主愛上司馬家的兒子?
那更好辦。
公主再強大都只是一個女人,只要和男人發生了實質關系,不管當初愿不愿意,那還不是只能死心塌地跟了那個男人了么。
以上,就是司馬家的邏輯。
所以當初直接折斷那人的手腳真的是再正確不過了。
直至今日,朱鸞也不后悔當初廢了司馬浩。
司馬家的人慣于拿年紀做武器,但只可惜公主素來不會拿年紀做標準。
她從五歲開始就面對刺殺,從沒有人因為年紀手下留情。
所以她也不會。
只不過…朱鸞看著跟在司馬皇后身后的司馬浩,眸光微凝。
“他們是來做什么的?”段立崢握緊身側雙拳,咬牙問道。
宋懷竹眸光微沉。
這種情況根本不用猜是來干什么的。
大明宮內皇后駕到卻沒有任何儀仗,更沒有太監唱名號,毫無疑問,這是深夜皇后的私密到訪。
為的就是不要聲張。
否則以司馬皇后素來出門前呼后擁的習慣,不到弘文館前相比就是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至于皇后的私密到訪皇家藏書閣究竟是為了什么…
宋懷竹瞥了一眼朱鸞的側臉。
總之是不可能來看書的。
像她一樣。
“皇后娘娘,卑職斗膽,請問深夜到訪是…”黑甲衛孫統領同樣一頭迷霧,在司馬皇后居高臨下的目光里,硬著頭皮問道。
“本宮的去向還需要和你一個七品統領匯報么?”司馬皇后俯視著他問道。
“速速給本宮讓開。”司馬皇后冷冷喝道。
來自一國之母的壓力是巨大的,段立崢站在樹影下握緊了雙拳。
所謂的后宮的存在有時就是這么不合理,因為這座宮殿里有資格約束這些女人的男人只有一個。
而那個人如果聽之任之,其他的人…
“恕卑職不能從命。”跪在地上的黑甲衛甕聲甕氣地回道。
看著身邊少年愕然又有些欣喜的神情,朱鸞眼神寧靜。
當然了。
這就是成宗帝定下黑甲衛看守會試試卷的道理。
在日月軍誕生之前,黑甲衛一直是大周,不,不如說是皇室的最強力量。
因為黑甲衛有一個死則,就是黑甲衛只忠于皇帝一個人。
當然這不是說別的軍隊不效忠皇帝,而是黑甲衛這個效忠非常不一樣。
它是只效忠。
黑甲衛只聽從皇帝的命令,只擔憂皇帝一個人的安危。
能差遣黑甲衛的只有三樣東西,一個是皇帝的命令,一個是代表皇帝意志的虎符,還有一個就是…皇帝本人的安危。
這也是之前朱鸞準備刺殺圣人的原因。
哪怕整個皇宮被毀,只要高旦的安危沒有被威脅,這些黑甲衛就能為了遵守命令呆在這里一動不動。
黑甲衛的存在,本就是太祖皇帝當年為了防住外戚和鞏固皇權所設。
天后娘娘當年未登基之前,都無法差遣黑甲衛。
也許這也是當年成宗皇帝把年幼的公主扔進黑甲衛之中的原因。
不管她發生什么,身為皇后的天后娘娘都無能為力。
當年的文皇后深深地明白這一點,但眼前的這位皇后卻好像不明白。
“你什么意思?”司馬皇后倏然提高聲音,難以置信地看著孫統領,“誰給你的膽子?”
黑甲衛的脊背更彎了,但卻如同一根石筍一般杵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來沒有丟掉身為黑甲衛的驕傲。朱鸞心道。
雖然也給他們這一方造成了影響,但無論如何,有這群黑甲衛在,司馬皇后今夜也是進不來弘文館作妖的。
至于他們自己嘛…朱鸞眸光一沉,正想開口,但一陣尖唳的嚎叫突然劃破了夜空。
突變永遠發生在一瞬間。
隨著尖叫聲騰起的,還有半天紅光。
宮人凄慘的叫聲順著灼熱的風與火星傳來。
“翠微宮走水了!”
“張貴妃上吊了!”
“快來人!貴妃娘娘上吊了!”
弘文館邊所有人一怔。
走水?張貴妃?上吊?這是哪里來的宮斗戲?
段立崢愣愣轉頭看向朱鸞,“怎么回事?”
朱鸞別過頭去。
別看我,這我沒經驗。
畢竟當年成宗皇帝的后宮里除了天后娘娘,只有…
只有…
朱鸞突然怔住了。
她想不起來了。
像是記憶被硬生生摳掉,就在這一片出現了極為明顯的空白。
但朱鸞的確記得還有一個女人。
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