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放下手上的茶點,對段立崢點了點頭,跟在段立崢身后走出了天字閣。
房門掩上,發出咯吱一聲。
沒想到議論的焦點這么快就又離開了,洪山惋惜地看了眼合上的房門,視線轉回自己面前的茶點。
“這么一看,還挺乖順的。”男子小聲嘀咕道。
“乖順?”司徒高義睨了他一眼,言下之意是你在說什么。
“叫出去就出去啊,”洪山朝門口努努嘴。
這下眾人都知道他是在說朱九小姐了。
想到乖順這樣的評價,屋里大部分人都沉默了,在一片沉默中,是朱戎略顯驕傲的聲音打破了平靜。
“我妹妹脾氣很好的。”少年含笑說道。
眾人再次一默,齊刷刷地看著他。沒瞪著他的只有晉陽公主和段浩初。
脾氣很好?那叫脾氣很好嗎?
一個女子下場賭博,把巡撫家大公子輸的連屋子都不敢出,被司馬浩挑釁,尋常人忍忍就過了,她把人打的用擔架抬出去。
這叫脾氣很好嗎?
那天下的女子脾氣都很好了!
看到眾人難以置信的眼神,朱戎正色道,“我妹妹在小事上從不計較。”
晉陽公主在一旁暗暗點頭。
她小的時候,生氣了把含光殿所有的擺件都砸了,皇姐也一笑置之。
宮里當年除了她,所有的小孩子都喜歡她。
因為公主最好說話,糖果零嘴小玩意,要什么給什么,他們怎么鬧騰也不生氣。這種待遇不光是宮里的小皇子小公主,而是所有小孩子,連對年紀小的宮女太監都是如此。王公貴族家的小郡主小王爺,更是十個里有十個念著她。
因為公主過于不拘小節,一度還被教養嬤嬤列為危險人物。
不過如果有孩子做出了傷害他人的舉動,她的懲罰也是最重的,所以到了她面前,基本上不聽話的都聽話了。
只要聽話,什么都有。
所以,這位便宜兄長這么說還挺有道理的?
不過…晉陽公主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段浩初,又看了一眼緊緊合上的房門。
如果不是段芷云還在一旁,她也想扶額長嘆。
剛開始在靈巖寺,聽段立崢的母親提起朱九小姐的那個婚約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覺得這關系實在是有點亂。
不管想幾次,都覺得這關系有點亂。
從段浩初在靈巖寺第一次見到朱鸞時的反應來看,晉陽公主還以為他是不是猜到了點什么,畢竟那兩人做過一段時間的夫妻,也許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細節,但卻沒想到是段浩初出面捅破了這件事。
作為一個知道真相的人,晉陽公主都替皇姐心塞。
也不知道那個人當時是個什么樣的心境。
也不知道段立崢會和她說些什么。
這個婚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說哥哥和弟弟她到底準備嫁誰?
晉陽公主嘆了口氣,母后已經不在了,死了十年的人突然回來,自己這個妹妹居然活的都比她大了,居然還要擔憂姐姐的婚事。
她真是操碎了心。
門外走廊盡頭的角落里,朱鸞并不知道她前前世的妹妹居然在操心她的婚事。
段立崢也并不知道眼前站著的女子是本該成為他嫂子的人。
段立崢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站在自己面前,就好像初見那次一樣,因為個頭比自己要矮,微微仰著頭,神情平靜地凝視著自己,眼神晶瑩。
之前在和司馬浩對抗的時候,她的發帶斷了開來,發絲散了開來,此時柔順被她用剩下的絲帶全束在身后,穿著素白的衣裙,有殘存的發絲垂在耳邊,看上去年幼又纖弱。
“你的手,還疼嗎?”他問道。
這是他明白他和她的關系后主動說的第一句話,先前在上樓的時候,他想過斟酌了那么多話,最終說出來是沒有打過草稿的這句話。
方才在四樓,得知她其實是受傷了的時候,他是有些自責的。
因為他明明是登極境的修行者,卻沒有當場發現她受傷了。
聽到少年的話,朱鸞愣了下,旋即了然的笑了笑。
“不疼了,”她說道。
段立崢垂下視線。
她不再疼痛,是因為有人發現了她受傷,并用高明的手法為她做了診治,可發現她的傷,為她診治的那個人不是他,是另外一個身份不明的男子。
“我沒有發現你受傷,是我疏忽了。”他說道。
朱鸞驚訝地眨了眨眼。
“這和段二公子你沒有關系,”女孩子柔聲說道,“是我能力不足弄傷了手,二公子不必在意。”
和他沒有關系嗎?
段立崢抬起頭看著她。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他說道。
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但朱鸞知道他是在問婚約的事,雖然在閣內她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但這件事的確是需要再和他說一下。
“嗯。”朱鸞說道,“我知道。”
段立崢凝視著她不管看多少次都依舊美麗的眼睛。
“為什么不告訴?”他問道。
朱鸞愣了下,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面容。
段立崢定定地看著她,俊美的臉上神情極其復雜。
為什么不告訴他?
朱鸞低下頭。
因為想要告訴他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人世了啊。
而她繼承了這份婚約,繼承了那份記憶,并沒有繼承那份愛戀。
朱鸞抬起頭看著段立崢。
“因為會很麻煩”,朱鸞坦然地說道。
“很麻煩?”段立崢愕然地反問道,和他有婚約,是讓這女子覺得如此為難的一件事嗎?
段立崢素來平靜的內心忽的波浪翻騰,這股情緒如此陌生,他甚至都不知道從何而來,而他一時找不到辦法壓下這股情緒,竟也不想壓抑。
這里沒有其他人,他不再是徽州的完美公子,也不是大哥背后的影子,也不是什么勞什子徽州少女的夢。
他只是段立崢。
“為什么很麻煩?”他說道,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到壓抑。
朱鸞再次愣了下,這種情緒她有點熟悉,不知為何,她聽出的段立崢聲音里淡淡的委屈和不甘。
這種感覺有些古怪,她不知道怎么描述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