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俯視著坐在地面上的朱鸞,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朱鸞微微喘息起來,抬起頭看了這女子一眼,旋即像是受了驚的小鹿一般垂下眼瞼,整個人縮成一團,聲如蚊蠅地小聲囁喏道,“我…我叫…”
看到眼前少女的反應,白衣女子溫柔莞爾地笑起來,眼中隱蔽地閃過一絲鄙夷,她向前走了一步,聲音輕柔地問,“嗯?叫什么?”
宋懷竹對兩個女子的對話視若罔聞,只是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指和朱鸞胸前的傷口。不經意間發現朱鸞的手在衣袖的掩蓋下緩緩地移動。
白衣女子繼續向前邁了一步,隨后站住不動,她遲遲沒有等到朱鸞的答案,語氣稍顯不耐,“這位姑娘,能不能說大點聲?你到底叫什么?”
朱鸞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微微發抖,小姑娘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中氣不足,由于低著頭,暴露在外的脖頸更顯修長,嫩白的肌膚上都滲滿了汗珠,看上去更顯纖弱。
“我叫…”
朱鸞將句尾拖的很長,看到她這副樣子,白衣女子聞言又往前靠了一步。
低著頭的宋懷竹的手指突然微微顫動。
“你…”白衣女子說道,話還未說完,突然瞳孔一縮,以能看到殘影般的疾速往一邊閃去!
室內的空氣陡然驟變!
叮叮叮三聲脆響!
空氣瞬間被撕裂。
電光火石一瞬間,動用全身功力閃躲到一旁的白衣女子因為速度較快,撞上了旁邊的書架。她抵在書架上,大口喘著氣,定睛一看,發現她之前所站的地面赫然插著三根毒針!
鋼針通體幽黑,閃爍著不詳的光彩,竟然已經深深扎入巖石所做的地面,巖石上的針眼表面竟同樣發黑,顯露出了被腐蝕的跡象。
可見這針上淬的毒有多么的烈性。
“你!”看到地面上的毒針,白衣女子才后知后覺,然后后怕起來,轉頭目眥盡裂地瞪視著不遠處的少女。
朱鸞抬起頭來,眼神一片清明,這時她的身體也不抖了,聲音也不再軟了,兩只大眼睛里滿是遺憾。
“切。”少女開口第一句哼了一聲。
“沒打中嗎?看來是登極境啊,什么時候登極境變得跟大白菜一樣多了,到哪都能碰到。”朱鸞小聲嘟囔著。
白衣女子聽到她的話,方才意識到剛剛少女的懦弱的樣子不過是在做戲而已,臉上端莊的神情露出一絲裂痕,隨后她冷冷地笑起來。
“居然敢暗算我,你也是很有意思啊。”白衣女子微笑道。
唰啦一聲,她拔出了插在腰邊的雙劍中的一柄,右手執劍直指坐在地上的朱鸞。
屬于登極境的內氣澎湃開來,壓縮著整個空間中的空氣,一波波雄渾有力地蕩開。
周圍書架上的書嘩啦啦作響,空氣中彌漫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如果是普通人,單憑這內勁和氣浪,就會被震碎心肺吐血而亡。
雖不即宋懷竹破境之時威壓的十分之一,但已足夠對付剛被利劍穿胸且身上沒有一絲氣息波動的普通少女了。
朱鸞的雙眼微微瞇起,有些厭煩地看著眼前笑容甜美,但眼角卻因憤怒微微發紅的白衣女子。
她的左手微微上抬,向她藏在胸口衣襟內的護花鈴摸去。
就在白衣女子的內勁即將波及到她身上的時候,一直低著頭默默注視著朱鸞傷口的宋懷竹突然抬起了頭來。
白玉面具下男子霧靄迷深的雙眼閃過一絲亮光。
剛才還靜若處子的宋懷竹抬頭看進了朱鸞的眼里,然后對她搖了搖頭。
兩人雙目對視,一時俱無話。朱鸞不懂宋懷竹為何對她搖頭,宋懷竹也沒有想開口解釋什么。
難道他是知道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嗎?
籠罩在宋懷竹獨有的氣息中,朱鸞忘記言語,也不知如何言語。
就在這有些詭異的氣氛里,他突然動了。
這一動便動若雷霆,仿佛大江之潰積雪之崩,一片浩瀚地奔卷平鋪過來,將破碎的紙張和書架間的微塵都攪動得壯闊凌厲,青年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柄長刀,刀未出鞘,像是握著根棍子似的抓著它,指向了不遠處白衣女子長劍的劍尖。
磅礴的真氣如一堵無垠的屏障在兩人身前鋪就開來,但和初次見到宋懷竹的時候霸道的勁氣不同,這次的真氣寧靜深邃,如流深的靜水。
讓朱鸞覺得很舒服。
而在這股比大海還要浩瀚澄澈的真氣里,白衣女子的內勁在瞬間被蕩盡,壓迫感全消。
螢火之光無法和日月爭輝。
在更強的光亮下,其他的光芒自然沒有存在的可能性。
境界差距太大。
這種感覺對修道者,尤其是自負天賦過人的修道者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白衣女子往后退了幾步,原本執劍的手微微顫抖。
“怪不得你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容隱符只對登極境以上的武者有用,師兄…你…竟然突破到了未明。”
原來是使用了能在登極境以上武者眼下隱藏氣息一刻鐘的符咒。
朱鸞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的女子。
這種符咒非常珍惜,一般只會用在生死攸關的時候保命,居然被這個蠢女人用來追所謂的“師兄”。看來這個女子的家世可能不一般。
宋懷竹對白衣女子的話視若罔聞,重新轉過身,單膝著地,將手指貼到了朱鸞胸口的傷口上。
長刀被他放到地上,宋懷竹點塵不驚地看著她,雙眸重新變得霧靄幽邃,薄冰質一般的聲音在書架間回響。
“感覺如何?”他終于說出了白衣女子出現后說的第一句話。
朱鸞只是看著他,依舊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這個看起來很遙遠的人啊,自相遇那剎,便近在她身側,短短兩次相逢,他救了她兩次。
話說是這么說,但究其根本,自己兩次遇險,完全和這個人脫不開干系啊喂!
雖然自己的遇險可能并非出自這人的本意,每次他都及時出手相助了。
朱鸞甚至都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幫她。
她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也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
剛剛他看著她搖頭,到底是發現了什么?了解了什么?
朱鸞只是看著他,心底暗潮洶涌。
只是那相視的一剎。那雙迷離淡漠有如深淵的眸子,里面的內容過于神秘,讓朱鸞捉摸不透。
而在胸口被劍穿透時,眼前那個迷蒙的影子和心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奇異之感,又是什么呢?
這時,胸口的傷口又無端生出劇痛。
原本寂靜下來的神魂莫名鼓動起來。
朱鸞顫了顫。
“怎么了?”宋懷竹問。
朱鸞還未來得及回答,對面傳來白衣女子冰冷的聲音。
“師兄,你居然為外人做到如此,當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嗎?”
“我不是你的師兄。”宋懷竹沉靜地答道。“你向沒有境界的普通人出手,只要是修行者都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你是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的事?”女子微笑地反問,她看上去一派平靜,但朱鸞不知為何從她的笑容里讀出了不詳的味道。
“與我無關。”宋懷竹淡淡說道。
“是嗎?”女子不怒反笑,執劍的右手突然翻轉手腕,挽了一個劍花,將翻著銀光的劍刃輕輕擱到了自己左手的皓腕上。
“這樣,你也不在乎嗎?”白衣女子深深地望著宋懷竹,執劍在自己的手臂上輕輕一割——
女子的肌膚被割破,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后的涌了出來。
宋懷竹瞳孔一縮,身邊原本寧靜的真氣突然洶涌地亂竄起來。
雖然這白衣女子自殘的行為怪滲人的,但朱鸞不認為這個男子會被這種程度的事動搖到,狐疑地從后面探出頭來。
隨后她僵住了。
鮮紅的血從白衣女子的手臂上流下,血落到地上,隨即燃燒起來。
化作了金紅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