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鸞抓著李福貴僵直的手,停留在夏婆子腦袋上一尺的位置。
夏婆子暈倒前慘叫的余音在整個田莊中回蕩,激起遠方幾聲刺耳的狗叫。
周圍的護衛和丫環婆子們又往后退了幾步,幾個膽子小點的嚇得抱頭就跑。
朱鸞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夏婆子,扔掉手里的死人手,站直身體,拍拍裙子,朝站的不算太遠的白老太君招手,“曾祖母,不是來接我的嗎?我們回去吧。”
白老太君看了一眼站在尸體邊剛剛親手為自己收拾了下人的的女孩子,連開口為她做主都沒有找到時機,她就以那樣一種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解決了刁奴。
真的有如鬼神相助一般。
方老太太的心再次急速的跳動起來。
她,是誰?
真的是朱九小姐朱瑛嗎?
她沒有一點地方像自己的那個曾孫女,除了這幅樣子。
之前的那場走水,一個千金小姐是絕對不可能逃生的,況且還傷的不重,隔天就看見她到處跑了。但陳婆子說她不像是被孤魂野鬼上身的樣子。陳婆子做了多年的醫婆,怪力亂神的事也見得多,她的話一般還是可信的。
那還有別的可能嗎?
“朱瑛。”白老太君突然開口喚道。
這是朱九小姐火海逃生以來白老太君第一次喚她的全名。
小姐們的閨名其實很少被人喊,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總有專屬的稱呼,嫁了人之后更是只留個姓氏而已。
所以正常的閨秀對自己的名字都談不上敏感,對別人的名字就更是遲鈍。不是真正親近的手帕交,可能連人家姑娘的全名都不知道。
“怎么了祖母?”
但朱鸞立刻轉過來了應答了她自己的名字。反應速度快的跟經過訓練似的。
原本打算試探的白老太君反而被驚的頓了一下,停了片刻才答道,“沒事,上車,我們回府。”
血腥氣似乎無孔不入,今晚發生的一切都透露著詭異,橫死的莊頭意味著整個莊子都要發生大變動,但這一切在白老太君心里都沒那個秘密重要。
畢竟上了年紀,兵荒馬亂一整夜,白老太君只覺得有些支持不住,現在是一刻也不想再這個晦氣的地方待了。
丟下幾個護衛和婆子處理尸體和后事,白老太君在陳婆子的服侍下重新上了馬車,朱鸞跟在后面也鉆進了馬車。
陳婆子又下來檢查了一下有無東西落下,突然她的目光落到房門大敞的偏屋,尸體和小姐都離開后,就只剩一個燭臺在地上寂寞的燃燒,燭臺邊散落著幾圈手指粗的繩索,是之前離府的時候用來捆朱九小姐手腳用的。
陳婆子走到繩索邊,端詳片刻,鬼使神差的將其撿起收到了懷里。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拉車的駿馬累的口吐白沫,才把折騰人折騰馬折騰了一夜的老小又拉回了英國公府。
馬車走的后門,白老太君一臉倦意的被攙扶下馬車,然后叫來陳婆子和衛勇,“不計一切代價,封鎖昨晚的消息,包括我之前出府的事,如果誰傳出去一句,當場打死!”
老人的言語中透著殺氣,真真切切的怒氣壓得衛勇和陳婆子抬不起頭來。
“夏婆子先丟到柴房去,”白老太君隨后又冷漠的補充了一句。
“老太君,您先歇息一下吧。”陳婆子小心翼翼的覷著老太君的臉色勸道。
“不用,”白老太君拄著拐杖,即便衰老的身軀有點打顫,但還是走的很穩,“我要下去一趟,衛勇,記得幫我看好地方,不要讓人靠近。老陳家的,你也過來。”
“下去”是只有絕對的心腹才能聽懂的暗語,意味著要求見西院地下的兩位主子。
陳婆子和衛勇心領神會,衛勇立刻去交代晚上跟著出去的護衛和下人,陳婆子則扶著白老太君往壽安堂西院走去。
“九丫頭,你跟我來。”白老太君的目光轉到在一旁閑閑而立的朱鸞,疲憊的神情頓時變得犀利。
重回國公府,女孩子的臉上沒有得意也沒有感動,平淡的像杯清水,聽到白老太君的話也沒什么反應,不像以前一樣先頂幾句嘴過癮,只是安然的跟在后面,之前在莊子里做出嚇人舉動的仿佛不是她似的。
一路走,白老太君不得已回了好幾次頭,確認她有沒有跟在后面。
直到走進了西院那個關過自己的屋子,她的眼神才有了細微的變化。
只見陳婆子拿著圖紙,費力的解開魯班鎖,闊別了一夜的甬道重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進來吧,”白老太君不含感情的聲音傳來,朱鸞輕輕呵了口氣,跟著下了地道,進入了密室。
密道里,之前見過一次的男子正坐在書案邊讀書,另一旁不遠處,之前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女子正坐在繡架邊理著絲線。
許是這次走的是正常路線,九宮盤也是好好的跟著圖紙走的,所以兩人對上面下來的人完全沒有防備,男女都沒有帶面具,也沒有包裹的嚴嚴實實。
布滿黑色肉瘤和胎記的猙獰面孔一覽無余。
果然男女兩人都是如此。
朱鸞的眼神暗了暗。
“太奶奶,您來…”聽到前方的腳步聲,男子抬起了頭,露出一個笑臉,然而笑意剛走到眼角,男子的眼睛霍然瞪大,死死的盯著白老太君身后露出的女孩子。
“她怎么在這里?”
男子放在膝上的拳頭驟然攥緊,胸中泛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
聽到男子質問,坐在一旁的女子也抬起了頭,驚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差點碰倒了繡架。
“怎么回事?”女子失聲叫道。
白老太君轉身望著站在身后的朱鸞。從袖口掏出一張破爛的紙條。
正是朱鸞在被送走前丟到玉瑩手里的那張。
白老太君將紙條展開,冷冷的瞧著朱鸞。
“你留下的這張紙條,到底是什么意思?上面寫的這兩個字,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朱鸞仔細打量著不遠處的男女,沉靜的回答道,“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祖母不是應該清清楚楚嗎?”
“鬼鴆,我原本以為這種東西已經在這個世上消失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身上中了這個。”朱鸞的聲音帶著些許歉意。
“他們的確是中了奇毒才變成這個樣子…”白老太君對少女的態度有些不滿,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著。
但話還沒說完突然被打斷。
“曾祖母,這可不算是毒。”女孩子輕輕搖頭。
“這是一種蠱,”她說道。
白老太君身體一個搖晃,陳婆子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了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