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后門,朱鸞被捆綁著雙手在兩個粗壯婆子的陪伴下登上來馬車。
白老太君拄著拐杖站在門口。
“九丫頭,別怪我狠心。”老人冷漠的看著她,“等晉陽公主和段二郎離開徽州,我自會派人把你接回來。”
面前的少女平靜的注視著她,自從這孩子說不會再說話,之后就真的一句話都沒有說。
不知為何,白老太君心里有點不舒服。
活到這把歲數,再狠心的事都做過,心早已被磨得硬的不能再硬。
如果這個女孩子還像是以前那樣哭鬧叫罵不休的話,白老太君現在心里也許能好受很多。現在這種不言不語的做派,反倒讓人覺得是朱家虧欠了她似的。
女孩子靜靜不說話,但那雙大眼睛卻像是會說話似的,亮的逼人。
白老太君瞥了一眼之后就轉身不再看她。
真是最后的最后都不讓人省心。
“送她走吧。”白老太君嘆了口氣,向駕車的護衛一擺手。
馬車車輪轆轆轉動起來,沿著小道向莊子上駛去。
直到馬車的聲音完全不見,白老太君才轉過身來。
“老陳家的,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白老太君淡淡說道。
“沒有的事,老太君也是為闔府上下著想,”站在白老太君身邊的陳婆子抬眼看著白老太君,眼里閃過一絲哀痛,寬慰道,“您已經很不容易了,等九小姐將來懂事了,想必一定能理解您的苦心。”
“懂事?”白老太君突然苦笑,“我怎么覺得她現在已經足夠懂事了?自從上次走水之后,這孩子就像是中邪了似的。”
“我都快不認識這個孩子了,”她疑惑道,“你說她到底是受人指使還是被什么臟東西附身了?”
“這…”陳婆子也一頭霧水,“九小姐面色紅潤雙眼有神,不像是中了臟東西的樣子。”
“那就是有人指使了,”白老太君握著拐杖的手攥了攥,“之前叫你調查九丫頭身邊的人,有結果了嗎?”
“貼身的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陳婆子答道,“其他的沒查出什么特別的,走水之后更是連國公和夫人都沒去見過,不過…”她沉吟道,“那個叫玉瑩的小丫頭,原本是秋水閣外院灑掃的粗使丫頭,走水之后一直被九小姐留在身邊,是九小姐當年從外面撿回來的,還沒問過。”
“那小丫頭現在在哪?”聞言白老太君皺起眉頭,“把她叫來,我親自問問她。”
柴房里,玉瑩正靠著柴堆打瞌睡,吱呀一聲,原本被鎖的死死的門突然打開。
被透入的光線刺到了眼,玉瑩打了個呵欠,眼睛睜開了條縫。
陳婆子逆光站在門口,老臉上陰云密布。
“老太君要見你,跟我走吧。”
“哈?”沒等玉瑩反應過來,陳婆子身后就涌進來兩個粗壯的仆婦,一把將玉瑩從地上揪起來拖出了柴房。
玉瑩一路罵罵咧咧被拖到了壽安堂正院。
白老太君一臉威嚴的端坐在主位上。
“說吧,”她拔高了聲音,“你小姐最近有沒有見過什么人?有什么異常的舉動?她如何發現地道入口的?”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玉瑩一臉奇怪的看著白老太君,“我是小姐的人,不會把小姐的事泄露給你的。”小丫頭繃緊一張臉,努力讓自己顯得正氣凜然。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陳婆子在她身后冷笑,“老太君好好問你話你不答,是非要斷幾根指頭才能學會好好說話嗎?”
玉瑩聞言睜大眼睛,一把攥緊自己的手,“你…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陳婆子的笑聲越發陰森,“你以為你現在在哪里?”她逼近小丫頭,一把掰開她的手,“這手指可真是漂亮,把手指就像折斷樹枝一般一根根折斷的話,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硬氣呢?”
話音剛落,一個小紙團突然從玉瑩的手心滾落,咕嚕嚕滾到了地面上。
“這是什么?”陳婆子驚訝道。
“嗯?”白老太君端起一盞茶,問,“怎么了?”
“這丫頭手里不知道藏了什么,”陳婆子拾起地上的紙團,不禁失笑:“我還以為是什么寶貝,就是一個破紙團子。”
“還給我,”玉瑩從地上彈起,“這是小姐留給我的!”
陳婆子一個閃身躲過小丫頭伸過來的手。“九小姐留給你的?”陳婆子疑惑的看了坐在上首的白老太君一眼。
“拿來看看。”白老太君發話道。
一個婆子按住猶自掙扎不休的玉瑩,陳婆子快步上前,將紙團托在手心遞到白老太君面前。
紙團浸滿了小丫頭手心的汗,臟兮兮的。
“老陳家的,你打開給我看看。”白老太君瞥了一眼,有些嫌惡的說道。
陳婆子打開了紙團,紙不過是普通的草紙,已經變得皺巴巴的,中間橫七豎八的布滿了孔隙和坑洞,孔隙和坑洞的邊緣透露出燒焦的痕跡。
“這是…字嗎?”陳婆子沒敢細看,用手指捏著拎到了白老太君眼前。
的確是字,竟像是用火燒出來的,一筆一劃勉強能認出來。
白老太君年紀大了,有些老眼昏花,吩咐道,“老陳家的,你識字,念出來聽聽。”
紙上燒出的孔隙組成了兩個筆畫有點兒復雜的字。
“這寫的好像是…”陳婆子把這張紙翻轉過來,瞇起眼睛迎著光仔細辨認。
“鬼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脆響,地面上茶杯碎裂,茶水濺了一片,白老太君自己的鞋子都濕了個透。
老太君這是怎么了?
陳婆子唬了一跳,她忙看去,卻見原本安穩坐在椅子上的白老太君一把站了起來,神情愕然,手還空握著。
顯然不是生氣砸了茶杯,而好像是從手中滑落了。
“上面寫的什么?”白老太君問道,還不等陳婆子回答,她指著被按在地上的玉瑩吩咐道,“老陳家的,你來按著這個丫頭,其他人都下去。”
似乎是因為過度緊張,白老太君的手都顫抖起來。
伺候了老太君五十年了,陳婆子鮮少見到老太君如此失態。
“這紙…”陳婆子拿著手上皺巴巴的紙條,只覺得突然變得如燙手山芋一般。
“拿來,”白老太君雙手顫抖著接過陳婆子手上那張破爛的紙條。
周圍伺候的仆婦全都下去了,壽安堂正院堂屋的大門緊緊關閉。
“怎么會這樣?她怎么會知道?”白老太君反復端詳這個紙條,燒出來的字歪歪扭扭,看上去是匆忙寫就,比小娃娃的字還要丑。
但的確可以辨認出是那兩個字。
就是這兩個字構成了白老太君這輩子永遠忘不掉的噩夢。
像有火燒在了她的心上,白老太君原本已經凝固的心思頓時坍塌。
“把那個孽障給我接回來。”
老嫗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