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此言一出,朝堂上更是靜的落針可聞。
小忠子帶著東宮的內侍將一摞摞奏折搬上殿,對著朝臣們分發下去。
朝臣們接連拿到自己的奏折,看到上面的批語,心中不止心驚,而是分外震驚。
這是太子妃批閱的奏折?
這字跡,這筆鋒,這批閱的內容,何止是精準地把控了南楚的朝局?更是將朝臣們明里暗里千絲萬縷的關系以及藏著的心思顯然摸得極其清透清楚。
薄薄的一本奏折里,透過批閱的字里行間,讓他們看到了高懸在明鏡上的上方寶劍。
何人敢不心服口服?
自古以來,一本奏折內外,明里暗里,藏著多少機鋒,若不是深諳此道,一定不懂。
哪怕是安宰輔,在太子殿下離京期間,初初監國之時,代殿下批閱的奏折,也偶爾有疏漏,雖十分細微,但也夠朝臣們揣摩出安宰輔對朝局把控的深淺。
可是太子妃批閱的奏折,每位大臣們拿到自己那份批閱返回來的奏折時,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和驚濤駭浪。
“給朕幾本瞧瞧。”皇帝在位二十年,對朝臣們的心思能從他們面上露出來的情緒里猜個八九不離十,他也想看看花顏批閱的奏折。
小忠子立即拿了幾本奏折過去,正是昨日花顏給五皇子講解的那幾本。
皇帝逐一翻開奏折看罷,一顆心放進了肚子里,第一次升起對這個兒媳婦由內而外的敬佩,他哈哈大笑,“花顏,好,太子妃,好!”
伴隨著皇帝高興至極的叫好聲,朝臣們也醒過神,齊齊叩首,“太子妃千歲。”
這話,代表著認可與心服口服。
這樣的太子妃,由不得他們不服,她能批閱出這樣的奏折,有治理江山之能,有翻云覆雨手,不服的人,可以預料,沒有好下場。
南楚走過四百年,已不是以前的南楚,太子殿下能破格提拔趙清溪入朝,皇上能下圣旨讓太子妃協助五皇子監國,南楚將來什么命運他們不知道,但他們知道,不看太子殿下本身,就看他選妃的眼光,就看如今端坐在金鑾殿上的太子妃,南楚也不會垮。
這一個早朝,進行的十分順利,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花顏監國,也沒有一人對花顏批閱的奏折照章行事提出異議。
下了早朝后,皇帝對花顏說,“顏丫頭,你晚些再出宮,朕與你說說話。”
花顏含笑點頭。
二人前后出了金鑾殿,皇帝十分高興,“顏丫頭,你說,太子平亂,何時能歸?”
花顏笑著搖頭,“回父皇,這我可說不準。”
“嗯?你批閱奏折十分老道,依朕看,太子監國幾年,也就做到你這般。你在朝臣面前都不謙虛,怎么在朕跟前謙虛了?你就推測推測,也讓朕聽聽。”皇帝背著手看著她。
花顏無奈地笑,“蘇子折十分厲害,是個極狠的角色,只要達到目的,不拘泥什么手段。他不愛百姓,可以說也不愛自己,更沒有良善之心,他可以不管不顧豁出去,把江山攪垮,遍地灰飛他眼睛怕都不眨一下。而云遲不同,他仁愛子民,心懷大義,為南楚社稷,為眾生百姓。他受的牽制太多,有些黑暗的手段,若是危及百姓,他必然不會用。這一仗能打多久,真是不好說的事兒。”
皇帝聞言點點頭,嘆了口氣,“是啊,朕把太子教導的太仁善愛民了。沒教給他帝王之路,本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掌控天下,首先踩的就是鮮血白骨。無論是百姓的,還是反賊的。”
花顏搖頭,“父皇,云遲這樣很好,得民心者,得天下。若非他仁愛百姓,深得民心,也不會受天下百姓推崇。最起碼,清查天下各大世家,也連帶著富商富戶們自發向朝廷捐獻糧草,使得如今國庫充裕,最起碼,不懼怕因為糧草供給不足而影響平亂戰事。這不是哪個太子能做到的。父皇該為教導出這樣的太子而驕傲。”
皇帝頷首,被花顏說的一番話心中暢快,“你說的對,是朕狹隘了。為帝者,怎么能不仁愛子民百姓?”
花顏微笑,皇上是一個極好的皇上,將來,就算他沒有千載功勛,但也勢必會被后人贊賞知人善用,不拘權勢,心懷寬厚。
“孩子可健康?”皇帝轉了話題,看著花顏凸起的小腹,想起宮宴時,那時還不顯懷看不出來,如今竟然已這么大了。
“健康著呢,父皇放心。”花顏笑道,“天不絕每隔一日給我請一次平安脈。”
“還有多久出生?”皇帝放心了,又問。
“三個半月吧。”
皇帝點頭,“兩個月,小五能上手嗎?”
“小五聰明,應該差不多。”花顏笑,“他昨日捧著我批閱的奏折熬夜看了一夜,用心的很。”
皇帝嘆氣,“顏丫頭,你說,朕的想法是不是錯了?自小選出太子后,一心教導太子,其他皇子便被朕放養散養了。怕的就是將來兄弟鬩墻,同室操戈。卻未曾想,如今他們長大了后,南楚朝局是這般形勢,除了小五還尚且可用些外,其余的朕那些兒子,真是一個也扶不起來能幫著他。”
花顏認真地想了想,道,“也不能說是父皇您錯了,自古以來,兄弟鬩墻者眾,您防患于未然,原也沒錯。凡事有兩面性,有利自然有弊。”
“罷了,不說了。多說無益。”皇帝囑咐,“朕還不是太不中用,你若是太累,一定要歇著,這般時候,你要知道,什么也不如你腹中孩子重要。”
“父皇放心。”花顏點頭。
二人又說了些別話,說了說此時嶺南的戰事情勢,又說了說安書離和梅舒毓如今到哪里了,又提到大理寺天牢關著的武威侯,已關了一個月了,武威侯那樣的人,應該撐到時候了,之后,花顏出了皇宮。
花顏覺得,她也該去天牢探探監了,她想看看如今的武威侯什么模樣。
心態可還那般的沉穩?
清查天下各大世家,已清除出了一批她和安書離認為的武威侯的人,如今朝野上下,想必還有藏的深的,也該是時候清除個干凈了。
“去大理寺天牢。”花顏出了皇宮后,對小忠子吩咐了一句。
小忠子看著花顏問,“太子妃,天氣這么熱,您穿這一身太子妃華服,是不是壓身上?不如先回宮換一身輕便的衣裳再去。”
“嬤嬤不是給我帶著輕便的衣服了?”花顏回頭瞅了方嬤嬤一眼,“車里換了就行。”
方嬤嬤上前一步,點頭,“是,老奴帶著了,車里換也可以,免于您折騰了。”
小忠子不說話了。
上了馬車,方嬤嬤拿出花顏尋常穿的輕便衣裙,花顏脫下華服,捏了捏肩膀,輕吁一口氣,“這衣服的確很沉,以后得跟云遲說說,太子妃的服飾能不該改改舊制,輕便些,太厚重了。”
方嬤嬤幫花顏捏肩膀,笑著說,“只要您說,殿下一定會同意的。今日穿著應應景就是了,明日就別穿了。”
“不穿了不穿了。今日這不是怕鎮不住朝臣嗎?”花顏擦了擦汗,換上輕便的衣服,頓時覺得一身輕松。
來到大理寺,早有大理寺卿得到消息,協同大理寺的官員們齊齊迎了出來。
花顏笑著擺手,“諸位大人免禮,本宮來瞧瞧侯爺,侯爺從移到大理寺,可安好?”
“安好。”大理寺卿見到花顏這一刻就懂了,太子妃撒出的網已有一個多月,這是要收網了,他恭敬地說,“下官帶您過去。天牢多污穢,不知您可受的住?要不然下官命人先打掃一番?或者將侯爺帶出來見您?”
“不用。”花顏搖頭,“大人帶路就是。”
大理寺卿見太子妃不像那么嬌氣的人,更何況今日早朝他剛見了,那氣派威儀,著實不輸太子殿下,再不多言,領著花顏前往大理寺天牢。
進了天牢,一路來到最里面的一處最臟最破的牢房里,武威侯靠著墻坐著,閉著眼睛,胡子拉碴,一身臟污,霉氣臭味濕氣腐氣混在一起,花顏掏出帕子捂住嘴,想著不愧是武威侯,這樣的地方待了一個多月,還沒瘋。
花顏不由想,他心里是想活,還是想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