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遲在早朝上的一番震懾,震動了朝野。
皇帝在后宮聽聞后,命王公公前去請云遲前往帝正殿詢問。
云遲也正要找皇帝,于是,下了早朝后,便去了帝正殿。
皇帝見到云遲后,見他臉色極差,監國四年來,從不曾見他如此震怒過,他對云遲詢問,“北地局勢十分嚴峻?”
云遲見禮后坐下身,將花顏給他的信函以及姚德旺的認罪狀交給皇帝過目,同時沉聲道,“何止嚴峻,北地如今怕是遍地災情和死尸。”
皇帝接過,先看了姚德旺的認罪狀,又看了花顏給云遲的信函,看罷之后,他也震怒道,“真是膽大包天,這程家是反了天了。”
云遲冷聲道,“程家反沒反天兒臣不知,只知關于北地災情,程家躲不開。”
皇帝又氣又恨,“是朕這些年念在太后的面子上縱容了他們,朕一直以為,他們干做出大禍之事。”
云遲淡淡看著皇帝,“如今說這些都沒用,背地里應該不止程家一家參與其中,否則,兒臣不至于只收到一份密報,到如今,若不是太子妃從行乞老人的口中得知黑龍河決堤鳳城被淹,至今兒臣還不知有這等事兒,程家雖是北地大族,但也不至于這般只手遮天,程家不過是頂在頭頂上的那個罷了。”
皇帝深吸一口氣,“你打算怎么辦?出了這等大事兒,可要親自去北地?”
云遲搖頭,“兒臣不去北地,北地有蘇子斬和太子妃在,兒臣相信他們。”話落,他看著皇帝道,“兒臣要借此機會動些老人,只想問問父皇,舍不舍得。”
皇帝如今正在氣頭上,剛想吐口說你只管動,但看著云遲神色,話又吞了回去,謹慎地問,“你想怎么動?動什么人?”
云遲寡淡地道,“但凡與北地災情有牽扯的人,無論是保薦者如兵部尚書,亦或者監察不嚴的御史臺,再或者與北地來往頻繁的朝廷官員,以及其身后的世家大族。五年前,川河谷水患,兒臣沒有監國,也沒有監控朝臣之能,只懲治了涉案之人,奈何不了牽扯之人,如今,既然北地官員敢生這個亂子,兒臣就敢牽一發而動全身,將他們的骯臟污穢曝曬于陽光下,拔腐清塵。”
皇帝聞言提起心,對云遲道,“如今你雖監國四年,根基算得上太穩,若是動手清朝局,還不是好時候,如今是否再忍忍?”
云遲沉沉地說,“早是早了點兒,但父皇,什么時候算是時候正好?多拖一時,不見得就能安穩無憂。從西南境地回來時,我就有心清理北地,只不過是想等著我與太子妃大婚后再動手,可是短短時日,卻出了這等事情。若是早些動手,未必北地就出這么大的亂子。”
皇帝一時沒了話,沉默片刻,道,“若是動作太大,朕怕你適得其反。”
“兒臣不怕。”云遲冷寒地道,“以天下民生為己任,是為君之道。兒臣雖身為儲君,但亦知天下百姓無辜,官官相護,政績腐敗,暗中污流,朝中蛀蟲,一日不整,一日為禍。”
皇帝見云遲主意已定,也覺得他說的話不是夸大其詞,北地如今這般嚴峻,也與他一直以來對北地的不作為息息相關,真是太過縱容了,如今為禍一方。一方不穩,動亂的話,天下堪憂,他懂得很。
于是,他又沉默片刻,點頭,“既然如此,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朕無能,累你辛苦,如今北地事態嚴峻,秋試之事,是不是推遲到明年?”
“不推遲,秋試照常進行。”云遲沉聲道,“兒臣也正好趁機看看這天下,北地的污流到了怎樣洶涌的地步。秋試是一個試金石,也是一把試路劍。”
皇帝頷首,“你需要朕做什么?”
云遲看著皇帝,面色稍溫,他這個太子,最幸運是沒有一個拖后腿的父皇,從小到大,一心培養他做接班人,幾乎所有事情,他雖偶爾持不贊同的意見,但最終還是會支持他。
他溫聲說,“父皇不需要做什么,您只需要好好地休養身體就好,若是兒臣動手后,有人來您的帝正殿哭訴的話,您將人趕出去就是了。”
皇帝點頭,“這個容易。”話落,對他又問一遍,“當真不需要朕相助?”
云遲嘆了口氣,依舊搖頭,“父皇心善手軟,若是讓您動手,你下不去手。”
皇帝默了默,也徑自嘆了口氣,“你說得對,罷了,隨你吧。”
云遲從帝正殿出來,望了一眼寧和宮的方向,太后那里沒派來人請他,但他還是對小忠子吩咐,“你去寧和宮一趟,將北地程家對兆原縣守教唆牽扯災情流民一事對太后說說。”話落,囑咐,“太子妃去北地之事,以及她的信函,就不必說了。只說是我派去的東宮幕僚,本意是前往北地配合蘇子斬,不曾想半路在兆原縣撞破此事。”
小忠子應是,“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
云遲又向北方看了一眼,在帝正殿門口駐足片刻,收回視線,冷著眉目去了議事殿。
太后也聽聞了早朝之事,聽說了兆原縣守攔截流民一事與程家有關,雖如今只是個說法,沒確鑿查清詳情,但她覺得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又隱約得知北地那么大的災情竟然朝廷沒收到北地來的奏報,只太子殿下收了一份密報后,心里也十分震怒,想著程家真是活膩了。
有云遲提早給他打的預防針,她心里到也不多難受,更多的是震怒生氣。
周嬤嬤在一旁為太后拍背順氣,“太后,您別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太后閉上眼睛,“是哀家錯了,哀家太縱容程家人了,這不是對他們好,是害他們。”話落,她輕聲說,“哀家聽聞花顏答應太子后,要自逐出家門,彼時還覺得她作天作地矯情得很,如今卻明白了,她是不想害花家,她年紀輕輕,比哀家看得透徹。可惜哀家活了一輩子,還需要人教。”
“也不怪您,從您嫁進宮,再沒回過程家,是他們不爭氣。”周嬤嬤小聲說。
太后又嘆息幾聲,不再說話。
小忠子來到后,依照云遲的囑咐,將事態說了一遍,然后偷看太后的臉色。
太后臉色雖不好,但神色倒是平靜,對小忠子道,“你告訴太子,該如何做,就如何做,不必顧忌哀家。哀家永遠是皇家的太后,是他的皇祖母。”
小忠子叩首,“是,奴才一定一字不差地將太后您的話轉述給太子殿下。”
太后點頭,“也告訴他注意身子,人身都是肉長的,不是鐵打的。”
小忠子垂首應是。
太后忽然想起花顏,又問,“哀家聽聞太子妃離京了?哀家還以為中秋后她會來與哀家道別呢?怎么走的不聲不響的?”
小忠子立即說,“回太后,太子妃接到花家公子的書信,便急急離京了,那時正下著雨,她便沒來打擾您,她走時說,請您見諒,她總歸過幾個月后是要嫁進東宮的,到時候就常來給您請安了,請您勿掛念。”
太后笑起來,“這個孩子,還真怕她那個哥哥。”話落,對他擺手,“好好侍候太子,如今太子妃走了,他身邊沒個知冷知暖的人兒,你一定要盯著他休息,可別累壞了,若是累壞太子,哀家唯你試問。”
小忠子心下一苦,連忙應是,“奴才一定好好盯著太子殿下。”
云遲到了議事殿后,提筆給花顏寫了回信,信中將他當堂讓兵部尚書回府閉門思過,罷免了孫老御史的官職,以及派了梅疏延前往兆原之事告知了她。
同時又讓她在北地放開手查辦,但凡她查出的東西,第一時間八百里加急交給他,但凡京中朝堂上有牽扯此案的人,他都會在京城將牽扯此案的人以及背后的家族剝皮抽筋。
又說到此次北地之事,與五年前的川河谷水患雖相同,但是他不會同日而語地如當年那般處置,一定要從野到朝,從下到上嚴懲不貸。
最后,又說北地事態嚴峻,風聲鶴唳之下,怕是會狗急跳墻反撲,叮囑她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