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能不能查出幕后黑手,日子總是要過的。處置了幾個替罪羊后,明面上“賀登慘案”算是告一段落。
社會毒打不光能夠令人成熟,同樣也有可能令人變得偏執。現在尼古拉二世就是如此,“賀登慘案”遲遲沒有查出結果,讓他對政府政府官僚喪失了信任。
本來這也沒什么,不信任官僚的皇帝多得去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不信任官僚集團的節操,也是一個君主成功的必要因素。
麻煩就麻煩在尼古拉二世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在沒有找到足夠的替補之前,就把內心真實想法暴露了出來。
在這一點上,尼古拉二世和崇禎差不多。信任一個人的時候,就無條件信任;一旦發現受到欺騙,又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事實證明,官僚集團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和沙皇對著干,沒有人愿意做這個出頭鳥。但是在其他地方給沙皇找不痛快,大家還是輕車熟路。
接下來的日子里,各地要求自治、開放議會、放開選舉…的消息,如同雪花般的出現在了尼古拉二世案頭。
巴黎,駐法俄軍司令部。
奧金涅茨上將皺著眉頭掛斷了電話,又是催要物資的。最近一段時間,他都快要被后勤給逼瘋了。
作為俄軍劫掠地方,導致法蘭西局勢失控的直接責任人,奧金涅茨上將現在正處于戴罪立功階段。
為了盡快彌補過失,在鎮壓法蘭西反抗武裝的時候,奧金涅茨上將表現的格外賣力。
“發電催一催國內,我們的物資什么時候到?”
這也是俄羅斯帝國的傳統了,物資不催不到。不管是前線否在作戰,反正不能影響到官僚們撈錢。
為了盡可能多的漂沫物資,俄軍后勤部向來都有“省一分是一分,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原則,在這方面官僚們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天賦。
“司令官閣下,最近一周內,我們已經向后勤部、陸軍部發了七封催要電報。
除了陸軍部給了一封讓等著的回電外,其余的電報都如同石沉大海,現在都了無音訊。
結合之前的新聞,恐怕國內又發生了我們不知道變故。在沒有搞清楚具體情況前,現在我們實在是不宜摻合進去。”
侍從官提醒道。
正常情況下催要物資,不管什么時候能夠運到,后勤部都是要給回電的。
想現在這么消極,連一封電報都不回,只有兩個解釋:要么是報務員瀆職,要么是政府內部發生了變故。
奧金涅茨上將點了點頭,無奈的說道:“再發電催催吧,語氣措辭嚴厲一些。
告訴他們,如果物資遲遲不能抵達,導致前線軍事行動失敗,他們要為此負責。
另外,通知師級以上軍官晚上過來開會。”
國內陷入政治動蕩,前線物資供應出現問題,這完全就是無妄之災。
如果是一名強勢的將領,還能夠和國內的官僚們鬧,要是解決不了問題,就向沙皇告狀。
可惜小貴族出身的奧金涅茨上將,明顯是不夠強勢,不敢將后勤部的官僚們給得罪死了。
然而,后勤問題又不得不解決。幸好維也納政府贊助了足夠的土豆,要不然奧金涅茨上將連思考對策的時間都沒有。
別看俄軍占據了“富庶”的巴黎地區,就以為他們吃喝都不愁了。如果在從前確實是如此,可惜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同于原時空的德國,歐陸戰爭結束后,反法同盟可沒有向法國政府索要工商業制品抵債,自然不會幫他們恢復工業生產。
雖然波旁王朝入主之后,為恢復生產做出過努力,但是國內市場又崩潰的法蘭西,明顯不具備發展工業的基礎。
毫無疑問,19世紀的歐洲除了工農業能夠容納大量的就業人口外,再也沒有第三選擇了。
就業問題解決不了,經濟自然是好不了。曾經富庶的巴黎地區,現在就是大號的貧民窟。
從法蘭西戰敗開始,除了難民潮爆發時期,巴黎地區人口短期增長外,其余時間都處于持續流失中。
卡洛斯政府罷工后,更是加劇了這一情況。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成千上萬的人拖家帶口,離開這片令人絕望的土地。
當地人都活不下去,被逼跑路了,想要就地籌集幾十萬俄軍的軍需,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好的,司令官閣下。”
說完,侍從官轉身正欲離開,奧金涅茨上將突然開口叫道:“等一等。”
“不需要催了,國內多半是發生了重大變故,一時半會兒怕是顧不上我們了。
直接發電給盟軍司令部,詳細說明我們所面臨的困境,請求物資援助。”
坦率的說,但凡是有其他選擇,奧金涅茨上將是不會走上這一步的。
盟軍司令部雖然名義上駐法俄軍的上級,但這個機構早在反法戰爭結束時,就退化成了一個交流聯絡機構。
盡管還擁有著名義上的管轄權,但那只是政治需要。實質上俄軍的行動,早就不受盟軍司令部約束。
有這個名義在,俄軍確實可以向盟軍司令部求助。出于壓制法蘭西的需要,維也納政府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一旦拿了盟軍司令部的錢糧,駐法俄軍再想要保持現在的獨立地位就不可能了。
如果只是涉及到前線這幾十萬俄軍獨立軍事指揮權的問題,那么窮得叮當響的沙皇政府,估計早就賣給維也納政府了。
大不了當一回雇傭兵,歷史上又不是沒有先例,只要價錢給到位了,沙皇政府是不會介意的。
問題在于盟軍司令部一旦介入,問題就變復雜了。既然盟軍司令部拿到了俄軍的指揮權,那么其他國家駐軍的指揮權是不是也該移交?
不用懷疑,沒有俄羅斯帝國這個刺頭領頭,其他反法同盟成員國根本就不可能拒絕維也納的意志。
奧金涅茨上將雖然不是專業政客,但他既然能夠爬到現在的位置上,肯定也不會是政治小白。
憑借個人的政治嗅覺,他就知道一旦讓盟軍司令部掌控實權,后果會非常的嚴重。
俄奧是盟友不假,但是不等于俄羅斯帝國也是神圣羅馬帝國的盟友。
在普通人看來,反正都是維也納政府當家做主,這其中的差別不大,但是奧金涅茨上將知道這里面存在著本質上的區別。
曾經的奧地利帝國雖然強大,但是和俄羅斯帝國的實力差距并不是太大,兩國自然可以成為好盟友。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盡管內心深處不愿意承認,但是奧金涅茨上將也知道俄羅斯和神羅的實力差距,已經徹底拉開了。
究竟是相差“兩倍”,還是“三倍”,又或者是更多?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總之,俄羅斯帝國確確實實落后了。
作為一個老派帝國,俄羅斯自然不愿意淪為神羅的小弟。據奧金涅茨上將所知,為了擺脫神羅的經濟控制,暗地里沙皇政府可沒有少做努力。
眼下自己將駐法俄軍指揮權送過去,在政治上那絕對是一大敗筆,未來少不了被穿小鞋。
知道歸知道,奧金涅茨上將仍然沒有更多的選擇。國內的官僚在拖后腿,要是不找一個靠山,后面的仗還怎么打?
要知道他現在可是戴罪立功,戰場上打贏了還好;要是打輸了,軍事法庭絕對是要走上一遭的。
奧金涅茨上將在國內的根基不夠穩固,提拔他的伊萬諾夫元帥已經見了上帝,高層中幫忙說話的都沒有,上了軍事法庭絕對是涼涼。
對奧金涅茨個人而言,向盟軍司令部靠攏明顯更有保障。憑借俄羅斯帝國在聯盟中地位,加上這次的政治站隊,他最起碼能夠撈上一個盟軍副司令的職務。
有了這層護身符在,他就是俄羅斯帝國在盟軍司令部中最高層次的軍官,只要沙皇政府還想要保持在盟軍中的話語權,就只能捏造鼻子認了。
至于秋后算賬,最多也不過是回國后要坐冷板凳。不可能更多了,要不然就是沙皇政府自己打自己的臉。
來自前線的刺背,尼古拉二世還沒有收到消息,眼下他正忙著梳理內部問題。
事實上,政治斗爭突然加劇,“沙皇的不信任”只是一個導火索,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因為“改革”。
從19世紀末起,俄羅斯的工業體系逐漸得到完善,國內的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國內矛盾日漸加劇。
尤其是歐洲經濟危機爆發后,農業出口遭受重創的俄羅斯帝國,出現了大量的農民破產,社會矛盾被激化。
面對這些情況,亞歷山大三世晚年從維護統治的角度出發,開始對內進行改革。
很遺憾,不等成果出來亞歷山大三世就見了上帝,剛剛繼位的尼古拉二世被迫接過了繼續改革的重擔。
不管怎么改革,都少不了要傷害一部分人的利益。尼古拉二世的改革,自然也不會例外。
某種意義上來說,尼古拉二世之前遭受算計,也是改革帶來的反噬之一。
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尼古拉二世不滿的問道:“地方自治局那幫家伙,還不知道滿足么?”
尼古拉二世即位后,地方自治局縣、州管理機關中的自由派,希望獲得更大的自治權,以緩緩沙皇制度和民眾之間的矛盾。
很明顯緩和矛盾是假,想要更大的自治權,才是這些政治實力的根本目的。
謝爾蓋·維特首相:“是的,陛下。自治局代表們堅持要求開放全面自治,包括議會、選舉、立法…”
不等謝爾蓋·維特把話說完,尼古拉二世就忍不住訓斥道:“地方自治局的人又在胡思亂想了,想要參加國家行政管理,他們怎么不去和上帝要天國管理權?
我希望大家都知道,沙皇政府專制制度是不容動搖的,就如同我那不能令人忘懷的先父一樣!
就算是要學習歐洲先進制度,我們學習奧地利就足夠了,沒有必要整天想東想西的。
要國家管理權、要自由,怎么不睜開眼睛看看,自由法蘭西現在怎么樣了?”
顯然,有了正反面的現實例子在,尼古拉二世對自治代表說不的底氣更足了。
不管自由派怎么甩鍋,戰敗前的法蘭西確實是歐洲最自由的國度。民眾參政程度也是最高的,很多時候靠民間輿論都影響政府決策。
奈何正是因為這種自由,將法蘭西的戰車對準了中歐,最終引爆了歐陸戰爭,埋葬了牛逼哄哄的法蘭西帝國。
相比之下,反倒是相對保守的奧地利,成為了最后的勝利者,建立了神圣羅馬帝國。
當然,讓學習神圣羅馬帝國,尼古拉二世也是萬萬不肯的,奧地利和神羅完全是兩個概念。
神羅雖然也相對保守,但是下面的邦國、自治市、自治省,都有完全獨立的自治權。
現在自治局代表要求的自治權,實際上也是神羅下屬邦國的翻版,只不過少了一個君主。
神圣羅馬帝國的邦國都是主體民族,語言歷史政治文化大家都一樣,又有近千年的邦國制度傳統,本身就擁有足夠的向心力。
俄羅斯帝國就不行了,主體民族占比僅僅只有四成,很多少數民族都受到了殘酷壓迫,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感情。
玩兒沒有限度的自治,那就是在搞分裂。若是中央政府一直強勢還好,要是哪一天衰落了,馬上就要遭到反噬。
從尼古拉一世開始,后面亞歷山大二世、亞歷山大三世都沒有接受得自治條件,尼古拉二世自然不可能接受。
勸說?
不存在的,在場的眾人或許有人對沙皇有意見,但是對自己的國家絕對沒有意見。
外交大臣米哈伊羅維奇:“陛下,美利堅合眾國發來了外交照會,希望能夠加強同我們之間的經濟交流合作。
美國人提議修筑一條從中亞到遠東的鐵路,以促進兩國之間的商業貿易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