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停止!
怎么舍得停止!
要一直流蕩下去,流蕩到天涯海角,流蕩到地老天荒。
許同輝的動作開始變慢,變得極慢,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向前推出手臂的動作,像是在推著一座山,像是在托著一條河,更像是,在推托著整個天地。
再如何的凝重和沉重,也不過分。
而那在平原上奔騰流蕩著的江水,給了他打破這沉重的力量。
于是,沉重有之,輕盈有之,緩慢有之,迅捷亦有之。
明明是沉重如山般地推出,旋及,又如燕子掠水般地收回,去如山移,萬年一方寸,回如電閃,瞬間千萬里。
而整個開架練體拳,就在許同輝的這重、輕、緩、疾有序交錯間,漸漸地推進到終點。
最后一式打完,許同輝兩手分垂,直身而立。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上開始熱氣蒸騰,汗如雨下。
只短短時間,他的衣服就從里到外都盡被汗水濕透。
聽到沒有動靜知道拳式已經打完的田浩剛蹲轉過身來,就看到了這一幕,然后目瞪口呆。
而許同輝本人,猶沉浸在如同夢幻般的體驗里,對自己現下的情況,一無所知。
直待好一會兒,大概好幾十息的時間之后,他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然后也才發現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
許同輝自己同樣也嚇了一跳。
“少爺,我這是…”他的問話里沒有不安,有的只是未知,以及極大的振奮和激動。
“身心互轉,修行里一個很基礎的理論。”許廣陵淡淡說道,“你的心境稍微提高了一點,然后表現出來的,就是身體上的些許進步。”
“一點點的小進步,你才剛剛推開那扇門,走進了一個新的屋子里,沒有什么好驚奇的。”
許同輝并沒有被打擊到,而只是求知欲很強地道:“身心?”
這是一個他以前沒有聽過的說法。
“等以后閑著沒事,我慢慢地寫點東西,你看了就知道了。”許廣陵道。
少爺你難道不是一直都閑著沒事么?
這幾乎是許同輝和田浩兩人同時在心里冒出來的話,但這話當然只能是在心里冒,萬萬不可以說出來的。
“老田,羨慕不?”許廣陵問田浩。
田浩不止是羨慕,是羨慕得眼都快要發紅了。
“羨慕就好好琢磨著那些菜,在把那些菜做好之前,就別想這些了。”許廣陵道,“想也沒用,沒你的份!”
“是,少爺,我知道了。”田浩有氣無力地說著,然后便精神一抖擻,大聲地發誓樣地道:“少爺,我一定會把那些菜做好的!”
“我等著看嘍。”許廣陵說得輕描淡寫。
許廣陵繼續坐在樹下,呆望流水。
而許同輝和田浩兩人開始搬家。
從這邊到那邊,直線距離其實并不遠,但沒辦法走直線,而是要繞很多路,這邊長長的街巷,那邊長長的街巷,算起來,和繞小半個城池也差不多了。
好在目前東西還不太多,兩人只是跑了兩趟,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完了。
但也已經到了暮晚時分。
這一夜,就在許同輝和田浩兩人的新奇、興奮、躊躇滿志以及輾轉反側中,過去。
興奮主要是指許同輝。
前所未有的新體驗,讓他簡直是如癡如醉。
田浩腦子里則如走馬燈,回放著這一天的整個經過。那對他來說,是天翻地覆般的程度。
而許廣陵則還是呆呆地靠坐在大樹下。
他已經這樣呆了十年了。
心無所住,識無所住,視線亦無所住。
身體純任本能,在“生長”著,像一棵小草一樣,也像他身后倚靠著的這棵大樹一樣。
生長的同時,在汲取著,從虛空汲取。
身邊,天地間,不再是空無一物,也不是感受到空氣、靈氣又或其它的什么東西,而是空間本身,呈現出像是水一樣的黏稠,又或是琉璃一樣的質感、光感。
換句話說,虛空在實化。
而與之相應的,是他的身體在虛化。
一點點地,像是要融入這虛空中去,又像是小草或大樹的根,探入這“水”里,像汲水一樣地開始汲取。
這同樣也是這種時候,許廣陵的呼吸。
這種狀態下,他和外界交換的,不是氧氣二氧化碳等其它,而是某種無法形容的虛空能量,也可以說是物質。
花了好幾年的時間,許廣陵也沒能確定,那些到底是能量還是物質。
用鑒天鏡的說法,這是他具備虛空屬性的開始,如果再轉生幾次,就能真正地具備虛空屬性,屆時,哪怕轉生的一開始,也能無中生有,從虛空凝聚生命需要的所有,然后一步到位,瞬息跨越無數次第,直接成就他轉生之前的層次。
而到了那個境界,只要心識不滅,天地之間,心識一凝即是身。
彼時,是寄心于天地,寄身于天地。
天地不滅,則我亦不滅。
鑒天境說,那就是“神”的起步。
也因此,從前世,來到這個世界,經過了一次轉生之后,許廣陵的大宗師之路,又向前開拓了一個次第。
普通人超凡大宗師神。
神是終點嗎?
不是。
恰是另一個起點。
但鑒天鏡同時又告之許廣陵,轉生是有風險的。
特別是開始階段。
像是這第一次轉生,以及以后的第二、第三…截至好多次之內的轉生。
在轉生后不能一步到位之前,都需要從頭開始。
而這個過程中,伴隨著無數可能存在的風險。
“夭折”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一旦在轉生后的世界未能晉入到那一步,達到正常轉生的條件…
身體破滅時,他還是可以轉生。
但在整個天地之間,將不再是向“上游”躍遷,而是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到“下游”。
這一甩,將不知道甩出多遠。
那很可能將再次需要一路轉生式地晉升好多次,才能再次躍遷到等同于之前位置的世界。
這之間的折騰且不說,那其實也不算什么。
最糟糕最可怕的是,他被甩到一個根本無法修行的世界,那等世界,就算他窮盡一切辦法,也無法讓身體提升到可以發生本質性蛻變的界點。
屆時,他將再次被甩飛,向著更“下游”…
所以,成“神”之前,他只是一條鯉魚。
必須跨過龍門,才能真正地證位另一個層次。
而這注定會是一個漫長的、一路伴隨著種種不可測風險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