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哪怕直到此刻,整個身心猶沉浸在那種不可言說的淡淡喜悅和暢快中,沈欣也還是本能地疑惑著。
但也只是稍微疑惑了一下。
這位,在她心中本來就是如神如仙。
當沈欣返回院子的時候,淡淡星光下,院子里,藤蘿的掩映下,一支蠟燭正靜靜燃燒著。
這個很老也很舊的院子,水電不通。
唔,水還是有的,不過需要自己抽,很老式的手動抽水井,抽出來的水就置在水井邊的大缸里,沈欣日常洗漱用的就是這里的水。
電么,就是真沒有了。
這蠟燭還是沈欣買的,她跑了好幾個綜合超市,才終于在其中的一家買到這玩意。
住進了這個院子,沈欣就仿佛一下子從二十一世紀,回到了二十世紀,不,十九世紀!
而此時此刻,從外面,踏進這個院子,看著院子里那靜靜燃燒偶爾微微跳動著的燭火,沈欣感覺自己踏進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叫做“家”的世界。
特別的家。
這個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很臨時很倉促的所在,于她而言,卻成為了心底最安穩的場所。
給她安定,給她安心。
就仿佛外面不論如何動蕩,如何風雨,而這里,永遠都是那么溫和溫暖溫馨。
就如此刻院子里那靜靜燃燒著的燭火一樣。
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燭火映照著他的身影,而他在微微抬頭看天。
“許大哥,我回來了!”沈欣的話語里有一種自己也不知道的放松。
“好!”
如果是往常,沈欣多半就自去采摘蔬果,做晚飯什么的了。
不過今天既回來得晚,她的肚子也一點不感覺餓,再則,關于某個問題,她心底的好奇已經像是貓爪撓心了,不問不行!
不問的話,她今晚真的會睡不著覺!
雖然好奇心這種東西,以前似乎向來是與她無關。
但那是以前!
“許大哥,我這是…我這是,修仙嗎?”沈欣蹬蹬蹬地幾步就邁到那人面前,問道。
說是蹬蹬蹬,其實她的步伐極輕盈,只是走動之間,猶帶著之前跑步的余韻,好像隨時都能動如脫兔,飛奔起來。
或者,這并不是什么跑步的余韻,而是她的身體,在本能地希望著她去做些什么。
“修仙嘛…”
“呵呵,小沈,你認為什么是仙?”
這個問題,沈欣沒法回答。
她前段時間是有在網上好好查過的,可是網上的所有答案,好像都與眼前的這位偏離甚遠,不太能夠對得上。
看著面前女孩囁嚅的樣子,許廣陵微微一笑:
“好吧,你可以當是修仙。”
“你就是在修仙!”
“那么,小沈,你想學嗎?”
想學嗎?
這個問題需要問么?沈欣睜大眼睛看著眼前人,似乎在用眼神“質問”你是不是傻,不過只是看了一眼,隨后,她便如小雞啄米般地連連點頭。
而接下來,她聽到了這句話:
“那么,沈欣,你愿意成為我的弟子么?”
弟子?
沈欣愣住。
心底莫名地涌起失落,但這失落似乎又并不是很大,下一刻,她的心底只剩下欣喜。
弟子…弟子也好。
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現在這般看似很近其實很遠的關系。
現在,她和他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都沒有!
一個人若一直處于陰翳,并不會特別向往陽光。甚至看到陽光,還會悄然止步,然后默默地回到屬于自己的那份陰翳中去。
看別人陽光。
看別人快樂歡笑。
自己只是默默。
不羨。
也不怨。
或許,有羨過的,白天夜里都羨過,或許,也怨過的,醒著夢著都怨過,但羨到最后,發現沒有用,怨到最后,發現也沒有用,于是,就既不羨也不怨了。
知道了什么才是屬于自己的。
這就是沈欣的從記事起到…到之前。
變化,還不到一個月。
但她再也無法想象,回到一個月以前的那種日子。
那種日子其實并不苦。
真的。
一點都不苦。
她比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幸福多了!
沈欣懂的。
她不殘廢,有手有腳,不聾不瞎不啞。
她也沒有什么凄慘的讓人落淚讓人不忍的人生遭遇。
她甚至還可以憑自己那有點奇妙的本領生活得大有余力,而不必朝九晚五地去天天上班,只這一點,就已經比很多人都強了。
所以,有什么苦的?
真不苦。
如果說苦,她怕會遭到天打雷劈。
也所以,事實上,她心里并沒有什么太多的負面情緒。
但正面的也沒有。
活在這世上,她就好像一個沒有心的人,不知寒也不知暖,不知苦也不知甜。
活著,就只是活著。
有一天算一天。
這就是她的以前。
不到一個月的以前。
而現在,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回到以前的那種日子了。
貪戀著現在所享受的溫暖和陽光,她怕再回到以前的那種陰翳里,會死掉。
二十多年的那種陰翳。
經過這二十多天的改變,她已經無法再適應了。
一點點都適應不了!
是真的會窒息!會死掉!
前段時間在網上瞎查,查了很多關于神仙的知識,也查了什么求道求仙,沈欣知道了“拜師禮”,她甚至還知道了什么三叩九拜。
這一刻,腦海里亂紛紛的,但并沒影響她思維的清徹。
弟子…
對著面前的人,沈欣就想下拜,好像…好像古代的某種儀式,也是這么拜的…
但身形才欲動,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
“好了,小欣,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為師姓許,名廣陵,我們這一門,從今天起,就叫它廣陵宗了,宗師,宗世,宗地,宗天。小欣,你是我的開山大弟子,也是廣陵宗的大師姐。”
“從今天起,你要天天向上,砥礪修行,莫墜了我廣陵宗的聲名。”
連天天向上都出來了。
而這前一刻還不存在的所謂“廣陵宗”,又有什么聲名可言?
這番話若細較起來,誠為可笑。
但沈欣沒有半點笑的心思,她重重地點著頭,“是,師尊!”
“哈哈,尊就不用了,平日叫我老師就好。”
“是,老師。”
沈欣說著,也笑著。
一抹如花初綻如日初升般的微笑,出現在她的臉上。
而后漸漸地,這微笑與那八個小雕像中的第一個重合,重合后,卻又走向不同。
淺淺笑著。
既天真,也羞澀。
還有一種很清新的淡然,就如這院子里那些既生機盎然又不喧不噪的藤蘿。
許廣陵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些些弄亂了她那本也并不是很整齊的頭發。
而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欣順勢靠近了一些,瞇起眼來,看著不遠處的燭火。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莫名其妙地,她居然想起了李商隱的這首詩。
共剪西窗燭…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呢?
但就現在這樣,就很好。
很好很好。
好到無法再好了。
感謝“石湖小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