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廣陵例行地活動,打拳。
藉由他以準大宗身份建構的拳架,體內的氣血滌蕩臟腑、通達四肢,將全身沐浴了個遍。而在氣血的灌注或者說“勾引”下,一夜蟄伏的大竅中竅,又開始了活躍。
待許廣陵收了拳勢,于雪地靜站約半小時之后,大中竅再度自行蟄伏。
這是新一天的開始。
而后,許廣陵再度隨興漫步著,又給小貓點了幾個地方,讓它蹲守,守洞待鼠。不過看這大雪仍然還在紛紛揚揚的情景,它今天的早餐中餐晚餐,不會太順利。
弄不好三餐會減為一餐,甚至連一餐都沒有。
繼續漫步,而一邊漫步,許廣陵一邊在腦海里推演著昨夜夢中“同心訣”的內容,直待不知多久之后,他在一棵小草前站定。
荒原中,有大片的草原,也有獨立的孤零零一棵生長著的小草,后者看起來要更大個些。
而不論是草原,還是單獨的小草,它們現在這時節,都是干枯的。
地上的莖葉部分,俱都枯黃枯萎,但仍然保持著特有的韌性,至少大風積雪之類的,是拿它沒奈何的。許廣陵現在面對著的這棵小草,其莖桿已有大半被雪埋沒,只露出一個小尖。
但天眼之下,草的全株形態,露出雪的,雪下面的,以至于泥土下面的根須,俱皆清清楚楚地映入許廣陵的視野之中。
甚至包括草莖上的細微紋路!
這草深深扎根于地,地下部分的根須長度甚至都比地上的莖桿部分還長,而且那些根須縱橫交錯著,直接就在地上交織出一小片密集的網絡。
這也是這無人區大多數植物都有的特色。
這樣的生長形態,一是保證著自身的生存,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下,二是縱使被那些羚羊牦牛等啃吃,也可以“留將根蒂在”,再怎么被啃拽,也極難把它們連根拔起。
地上的莖葉部分完全枯萎。
如果只看這地上的部分,很容易判定其失去了生機。
但在天眼的視野下,這棵小草的“生命光環”,仍然頑強地固守在其根須周圍,只不過,此際確也是處于接近于靜止的休眠狀態。
之前的許廣陵只能看到這些。
通過天眼,通過“軒轅望氣訣”。
但現在,他的身上多了一份“同心訣”。
靜靜站立著,幾乎不須什么斂心斂意,許廣陵便自然而然地進入了定境之中。身外的一切都漸漸虛化,不復存在,而他身前的那株小草,卻仍然真實地,呈現于定境之中。
雪不在了,泥土不在了,全株的小草在許廣陵定如止水般的心神中呈現,最初是輪廓,而后是具體。
小草的根,小草的須,小草的莖,小草的葉,小草外部的紋路,然后,小草內部的脈絡!直到最后,在小草的最大根結處,一個小小的光點,如同把生命光環縮小了很多倍的光點,呈現在許廣陵的心神之中。
感受著這個光點,心神沉浸于這個光點,不知何時,許廣陵恍惚自身成了這個光點。
他的心神,好像被拉曳進了這個光點之中。
定境不復存在。
或者說,仍然是處于定境之中,只不過,完全地變換了一番模樣。
四周一片黑暗,不止黑暗,更是寒冷。絲絲縷縷的白色冷氣,自四面八方侵襲著,沉重、壓抑、寒冷、瑟索。
但除了這白色的冷氣之外,還有無色水樣的極為淡薄的霧氣,飄蕩在周圍的黑暗之中。
光點伸出觸角,或者說竭力地張開一個“網”。
那網就如一個肥皂泡沫地緩慢流轉著,只不過那泡沫不是圓的,而是完全不規則的形態,好像本來的圓被擠成了短豆角形一樣。而就在這個泡沫的流轉中,一點、一點、一點…
周圍黑暗中的那淡薄霧氣,就這般一點點地被吸附進來,融入光點之中。
瞬間,溫暖、安定的感覺,傳遞入許廣陵的心神。
只不過,那網流轉得實在是太慢了,凝滯到接近于靜止,而其捕捉霧氣的效率,也實在是太低太低了。
能流轉得快點么?
許廣陵的心神無意識地傳達著這個指令。
但是,光點沒有動靜。
不,它有!
它竭力地想把那網流轉得快一些,但是,沉重、壓抑、乏力,四周的黑暗和寒冷如山一般地侵襲過來,光點的竭力之下,居然使自身變得黯淡和顫抖了。
不要動,不要動,不要動!
許廣陵的心神亦跟隨著顫抖,連忙地傳遞著這樣的意識。
光點安穩下來。
又開始著極緩慢極吃力地通過張開的“網”,網羅著周圍的霧氣,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
不知過了多久,定境潰散,許廣陵清醒了過來。
第一次從定境中醒來,許廣陵不是身心舒暢神清氣爽,而是感受到了沉重寒冷和壓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這種感受中脫離出來。
這就是,那棵小草的感受?
簡單來說,剛才,通過“同心訣”,他的心神和身前的這棵小草連接到了一起,在某種意義上,“化身”為了小草,感受到了小草所感受到的一切。
方圓不到五米的視野,甚至用“視野”來說都太奢侈,而只是一種朦朧的感覺。
然后,這感覺之中,一片黑暗…
只是,如果這就是“同心”的話,意義是什么呢?
通過天眼,許廣陵默默看著身前的這棵小草,然后下意識地,用大地山川之氣對它進行著灌注。——它自己對大地山川之氣的捕捉,實在是太艱難太微弱了。
許廣陵很難忘記剛才所體驗到的那種艱難而又孱弱的感覺。
但就在牽引著大地山川之氣的時候,許廣陵忽地一愣。
好像…變得容易了很多?
往常,通過意識心神,許廣陵能對周圍感應到的草木之氣又或大地山川之氣作著一些簡單的擾動,比如說吸引,又或者說驅散,但基本上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很笨拙,很粗陋。
而這時,他的牽引,好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水中揮動一樣。
雖然顯得有點滯澀,不太自如,但是,那大地山川之氣,卻確確實實地,變得有點聽話了。
許廣陵定心凝神,專心致志,像是一個孩童面對著一個新到手的玩具,全副身心都投入了進去,未幾,天眼的視野中,身前出現了一個字。
一個由大地山川之氣聚集凝結而成的字。
“一”!
然后,“二”、“三”。
再然后,“四”。
不過,二和三都順利完成,而四,許廣陵勉力之下,只“寫”出了一半,當他“寫”框內右邊那個彎的時候,最先完成的一豎,散架了,模糊了,散去了。
感謝“凜冬之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