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除了他們心愛的那位弟子,這個世間,不會有其他任何人做這道菜,能讓他們滿意了吧。
這其中,有確實的做菜水平因素,也有愛屋及烏的心理因素。
午飯后,時間來到了下午,是下午茶的時間。
或客廳里,或后院中,兩位老人如許廣陵在時那般的閑扯著,不過其實也不是很“閑”,因為他們聊的內容,大多還是集中在醫學及武學方面。
兩位老人,在各自的方面都很廣博很高深的造詣,說一句“登峰造極”,也不為過。
而這個時候,兩位老人就跨體系地交流和切磋著,探討養生和武學方面的共通之處,并以此而切入對整個人體運作的了解。
陳致和如果在這里,旁聽三年,不,哪怕只旁聽三個月,他的醫學本領也必定得以大進。——換世間任何一個醫生過來,不論是中醫,還是西醫,又或是其它門類的醫者,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但事實上,卻一直都只有兩位老人,而沒有任何其他的旁聽者或見證者。
沒有人知道,有多少拿出去后輕易就能震動學界的發現或定論,又或僅僅只是猜想和設想,就這般地頻繁出現并隨即淹沒于兩位老人的討論中,一日復一日。
晚飯之后,還是開天步走起,和許廣陵在時一樣。
新五指戲是好的,絕好的,但對兩位老人來說,也實在禁不住一天兩次,所以這時候還是開天步更好一些,而且新五指戲畢竟只是專門針對心臟,和針對四肢的開天步配合起來,一早一晚,也算是相得益彰。
雖然,并不是很配就是了。
開天步走完,一般也就來到了六七點這樣,而通常九點左右,兩位老人是準時入睡的。
以前,這中間兩三個小時的時間被用來給許廣陵上醫學課并普及其它雜學方面的知識。許廣陵一直認為客廳里的對話是閑談,但事實上,這樣的閑談對象,舍兩位老人之外,恐怕找遍整個世界也找不到幾個。
某次閑談中,章老先生可能偶爾談到一個典故,比如說《史記》中描述的李斯在臨刑前的感嘆,然后兩位老人就會從李斯身上,延伸到華夏古代無數相關人物的身上,李斯式人物,趙高式人物,胡亥式人物,扶蘇式人物。
等等等等。
旁征博引,縱橫千里。
某次閑談中,陳老先生可能談到他的拳法,然后就會把自身經歷抖散開來講講,是怎么樣一套一套地學會了那幾百套拳法,而以前在世界各個國家的游學,又到底見識了哪些值得一提的東西。
等等等等。
某次閑談中,他們可能輪流背誦了超過一千首詩詞。
某次閑談中,章老先生遍數古今醫學流派,并詳解了很多大醫和養生家、道家之間的關系。
某次閑談中,陳老先生可能因為章老先生前面講了道家,他就開始講佛家,從最初婆羅門教的天下,到后來佛教的興起,到更后來佛教從印度到中土的流傳,禪宗的誕生,以及在這整個千年時間里,佛教各種典籍的出現及思想體系流變。
每一天,都是這樣的閑談,無有例外。
以至于陳老先生的老兒子,擁有著院士、副院長及其它好多身份的陳致和先生來到這里的時候,面對這樣的一種閑談,簡直就是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不已。
但許廣陵可能是因為習慣了,一開始就是這樣的高起點,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沒覺出有什么。
如果知道陳致和對他們談話的反應,許廣陵大抵應該會表現驚訝的。——“這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但事實上,沒有別人家的“閑談”是這樣的。
許廣陵在時是這樣,現在,許廣陵不再,兩位老人自然也沒興趣扯那些玩意,所以他們這個時候的時間分配就比較雜,可能就是單純地洗洗澡,又或者看看電視什么的,那時間就過去了。
章老先生頗喜歡看綜藝。
而陳老先生則喜歡調撥到國際頻道。
但其實,只要稍微感點興趣的,他們什么都看。
這一天,臺子調著調著,就調到了一個講解象棋的頻道,好像是某地象棋比賽的實況直播?也不知道是直播還是轉播,當然這毫無關系。
兩人都是對象棋有那么一點小興趣的,而且也沒有什么固定要看的東西,所以這時就把臺子先定在了這里,看象棋。
本來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
陳老先生都準備要換臺了,因為負責講解的主持人實在業余而且廢話也著實太多了些。
然而,很快地,下一刻,兩位老人全都眼直了。
因為隨著鏡頭的轉換,一個身影出現在了畫面里。
“那是…那是拙言吧?”章老先生深怕是自己老眼昏花,認錯人了。
“不是他還能是誰,你看這在場的,除了他還有誰這么亮眼?”陳老先生要果斷得多,果斷到都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這小混蛋怎么跑這里來了,他和一群下象棋的,較量棋藝?”
陳老先生的話中,濃濃的難以置信。
簡直就像是看到了一頭大象跳進了海里和海豹比沖浪一樣不可思議。
“拙言會下象棋,也喜歡下,和我們兩個老家伙下得沒意思,所以就跑這里過過癮來了?”章老先生道。
然后,兩人都不在說話,而是緊盯著畫面。
過一會,他們開始了評論,但評論的內容與象棋毫不相關。
“這小子的下盤好像更穩固了,不,是比走的時候要穩固得多。你看這時,哪怕坐在椅子上,他也都在腳上留了三分力道。”
說到這里,陳老先生又仔細盯著看了一番,然后道:“沒錯,看不出絲毫有意的樣子,不論坐還是站,他是始終讓身體保持著這樣的重心。”
“拙言說過他也是你的弟子,你這老家伙現在看到這個,該得意了?”章老先生說得頗有點吃味。
“那是,哈哈,這才是我武宗的弟子該有的樣子!”陳老先生這時確實開心了起來,“老伙計你也不用沮喪,小許哪怕一輩子都不給人看病,他照樣也是你的弟子。”
“呵呵。”
就是那個呵呵。
章老先生也是并不缺乏幽默感的。
接下來,兩人繼續對著許廣陵評頭論足,然后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這小家伙,離開他們后還沒有多久,好像修為又精深很多了!
“嘶,拙言這個進度,要上天啊!”章老先生已經淡定了不知多少年,現在哪怕許廣陵都不在身邊了,也還是直咋舌。
“奶奶個熊的,恐怕就現在,老子就已經不夠這小子打的了!”陳老先生的反應并不比身邊的老友好多少,他是一樣地咋舌,并且相當地震怖著,“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地球人?”
感謝“魏止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