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立于當地。
盡在眼中。
并沒有應接不暇的感覺,反而,是“一切盡在掌握中”。
大多數時候,許廣陵并不是一個性子很豪氣的人,但這時,靜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許廣陵卻仿佛高踞萬仞之巔,俯瞰無限江山,胸中油然而生出一種曠達豪邁之情。
當值此時,許廣陵想起了過往,過往的一個小片斷。
多少情懷都淡去多少躁動都休歇當夜闌珊是時間散場恍如一生 這是曾經的那幾年時間中,許廣陵偶爾寫過的幾行散句,題名為《一天》。
那時,許廣陵整個人處于一種長期的頹廢狀態中,夜晚,找不到睡覺的理由,白天,找不到起來的動力。
也因此,每一個夜晚,不管看書也好,在網上毫無目的地閑逛也好,許廣陵總是會拖到很晚,沒有時間的概念,只是晚到,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有了,才會躺到床上去。
而有時,便連衣服都懶得脫。
至于那個躺到床上的時間,是夜晚十二點,是凌晨三點,是早上六點,是上午九點,是中午十二點,又或者下午六點下午九點什么的,都無所謂。
許廣陵從來沒有留意過。
甚至四十八小時沒有合眼的經歷,也有過不止一次。不是忙,而只是無所節制。
有一次,很晚了,晚到許廣陵身心倦怠的同時,有點萬念俱灰。
而上面的那幾行散句,就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進入他的腦海之中。
其時,許廣陵以為自己的一生,大概也就是那樣了。
這時,想起過往,想過這幾行散句。
二者皆于腦海中過而即逝,再不能動搖許廣陵的心神,而此刻,他想到的卻是,原來一個人的身體感受,對“心”的影響,是這般的大!
就如彼時,他因身體疲累而致心神上的萬念俱灰。
又或此時,他因“天眼”的遍照,而生出一種天地在握豪情萬丈的感覺。
隨著許廣陵的心念動處,伏羲訣在體內無聲無息地運行,只十數息時間過去,那些曠達與豪邁,便如堅冰被春風融解了,化為柔水,點點滴滴地浸入身心之中。
而許廣陵的身心也由此而再度步入安和與寧靜。
與此同時,許廣陵對“寧靜”這個詞也多了一份深入的理解。
那是他身前的這些小草告訴他的,那是他前方的那棵老松樹告訴他的。——真的寧靜,必外在安和,而內在生機蓬勃。
一如這些草木生命。
始終在默默。
卻也始終在萌長茁壯著。
只有外在的安和,而無內在的生機,那不叫寧靜,而只是靜寂、枯寂又或死寂。只有生機在其中聚斂,在其中萌長,在其中茁壯,在其中蓬勃,在其中盎然,這才是真正的屬于生命的喜悅。
然后因這內在的喜悅,而呈現出外在的安和、安穩、安定。
一念至此,伏羲訣在體內的運行更見流暢與幽微。
許廣陵很直接地便知道,他對伏羲訣的理解,又步入了一個全新的層次。而在這個層次下,伏羲訣的運行,幾乎都可以用“無心且自然”來形容了。
許廣陵感覺,照這般下去,他可能再過不久就會變成一棵樹。
嗯,類似于草木的狀態。
就是無須任何刻意或用心什么的,而伏羲訣卻無一刻不息地在體內細微且綿綿地運行流轉著。
那樣的話,縱然不再吸納霧氣,進度可能也還是會加快不少?
想到霧氣,許廣陵把注意力從“之景”,又放到了公園里的霧氣上。
許廣陵細致地觀察著草木,觀察著大地,觀察著天空,良久之后,他終于可以確定,彌漫在這個公園里的那些霧氣,確實是由草木產生的,而且似乎就可以用草木的“生機”來定義。
每一株活著的草木,都是生機盎然。
這盎然,也可以說是流溢。——不論是小草還是樹木,都無法完全地羈絆住屬于自己的生機,而讓它們有一小部分,向周圍散逸了出來。
無數草木生機的散逸,就形成了彌漫在這整個公園中的霧氣。
而這些“公共的”霧氣,又被每一株草木所汲取著。
看著這一幕,許廣陵忽然了悟。
單個的草木,任何一株,都可謂是有缺限的,而這缺限就表現在無法控制地會讓自身的生機散逸。
但當許多株草木生長在一起,這種缺限,被它們“相互”,彌補了!
只要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以致彼此的生長環境及空間不受到壓抑和競奪,那么,單獨的一棵樹的生長,必然不如幾棵樹,幾棵樹組成的小生態的生長,必然不如一片叢林,而一片叢林,也必然不如一座森林。
必然!
由此,許廣陵想到了世界各地,那些原始森林。
那些森林中,草木彼此間的競爭必然是激烈的,但彼此間的“互補”,也必然是全方位的。是以,凡是能在競爭中占據優勢的那些草木,也必然生長得異常旺盛!
競奪,互補,這便是無數植株生長在一起時的生態。
植物的世界是這樣,動物的世界,或者說人類的世界,是不是這樣呢?
許廣陵一時間,想到了很多。
也就在許廣陵意念的紛紛紜紜間,章老先生、陳老先生以及陳致和三人,踏進了公園。
除了外頭那些擺弄早餐點的攤主,他們是今天早上公園最早的來客。
當他們剛剛踏進公園,便進入了許廣陵的感應或者說視野之中,而此際,他們距許廣陵的直線距離是大約兩百五十米,其間,隔了數重的由樹木組成的屏障。
許廣陵起身來到那棵老松樹邊的過道上,然后,就以這樣一種單向的視角,靜靜地看著遠處循彎曲的路徑,慢慢靠近的三人。
在全新的視覺下,許廣陵在三個人的身上或者說身外,看到了類同于草木的光景。
一樣有光環,籠罩在他們的身周。
其中,陳老先生的最大,也最為濃郁,章老先生其次,而至于陳致和這位師兄,和兩位老人比起來,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但是和草木的光環不同的是,屬于三人的這光環,只有膨脹和收縮,而并無流轉,或者說,只有極些微的流轉,且更近似于顫動。
再進一步地。
許廣陵看到了陳老先生的光環面上,有三個漩渦,頂上一個,左右手邊各一個。
章老先生有一個,頂上,比陳老先生的小不少。
陳致和,一個都沒有。以至于,除了膨脹和收縮之外,他的光環更趨向于靜態,而全然不能用生機勃勃及生機盎然來形容。
人不如草木?
這時此時泛起在許廣陵心頭的疑問。
陳師兄并不是一般人,而他猶如此,那一般人身周的光環,又會是如何?
許廣陵又想及自己的會如何,但事實是他無法觀察到自己的。
約摸五六分鐘之后,三人來到近前。
陳致和是最先疑惑出聲的,“小師弟,你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感謝“靜海無涯1991”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