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之間,爛漫的野花瘋狂的生長,泥濘的土壤迎來天上的雨,風吹拂著,有少女在大風雨中匆匆趕路。
天空中雷音隆隆,從未停歇。
河水也翻滾起來,就像是有蛟龍在其中翻騰。
山野深處,偶爾傳來虎的嘯聲。
少女抬起頭,把身上的蓑衣一裹,后面掛著一副更大的蓑衣,里面是一個木頭長匣,那是她的劍。
她腰間橫著一柄短戟。
她路過一個破爛的廟,顯然這里之前是有人祭祀的,然而少女并不以為然,她走進去躲雨,沒想到這里還有幾個人。
院子不大,破門漏風,里面的人抬起頭來,縮衣烤火。
兩個商賈,晉人。
一個逃兵,楚人。
一個游學的士子,齊人。
三個輕俠劍士,齊人。
還有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人,他是一個白衣少年。
那衣服白....其實也有些臟了,沾了不少泥水,此時他在烤一只兔子。
少女抬起斗笠,看見那神像。
那神像占據了最高最好的位置,少女把腰間短戟一晃,那神像頓時就倒飛出去。
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幾個人呆呆愣愣的看著這一切,而少女走過去,徑直到火堆邊上。
那三個劍士瞪著眼睛,其中一個年輕人道:“你做什么?”
少女不回應他,只是斜著看了他一眼。
那劍士頓時拔劍出來,非常憤怒。
逃兵緊張的握住了自己的長戈,商賈悄悄移動屁股坐到一旁,游學的士子向邊上靠靠,結果靠到了白衣少年的身邊,給他自己嚇了一跳。
少女卸了蓑衣,把木匣放下打開,里面有一把銅劍。
劍客揚起劍就向少女砍去。
但只聽到鏘的一聲,劍客瞪著眼睛,手中的劍已經斷成三截。
“如果真的有神靈,天下也不會戰亂。”
聽說楚昭王聘用了孔夫子,然而孔夫子還沒有走到楚國,就被陳、蔡兩地的群眾圍住,因為無法突圍,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餓死了。
孔夫子這個人,少女是知道的,他是很著名的人物,在少女的認知中,他的名氣很大。
他教導出來的弟子們,也很厲害。
但少女對他的敬仰也僅止于此了。
吳國聽說齊景公死了,興兵北伐。
聽說越國正在招聘劍士。
少女把劍在年輕劍客臉上一打,后者捂著臉退了回去。
“沒事少學別人按劍而怒,沒本事那是找死。”
少女冷聲道:“三腳貓的功夫。”
三劍客中,為首的那個站了起來:“你的口氣很大。”
他拔出劍:“過過手?”
少女瞥了他一眼。
劍鳴只有一下,那個劍客的眼角出現豁口,他捂著眼睛退下去,哀嚎不止。
“繼續?”
少女向最后一個劍客揚了揚下巴,驕傲的如同丹頂鶴。
那個劍客嚇壞了,連忙搖頭擺手。
“消消氣,消消氣,大家都是躲雨的,何必為了一點小事情起了爭執?”
那個士人搓著手,這時候站起來當個君子。
“你要去何處啊?”
士人討好一樣的向少女詢問。
少女收起劍,頭也不抬:“西方峨眉山,我聽說那里有劍仙。”
士人哦了一聲,又道:“西方峨眉山在哪里?”
兩個商賈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那白衣少年出聲:“在蜀國呢。”
幾個人都對視一眼,此時楚國逃兵說話:“望帝啼鵑。”
白衣少年笑了笑,他在烤兔子,此時熟了,拿起來啃了一口,含混不清道:“你懂的很多么。”
楚國逃兵沒有說話。
士人眨了眨眼,又對少女問:“峨眉山劍仙.....你找劍仙做什么,難不成要和他斗劍嗎?”
少女一抬頭,直愣愣道:“不行嗎?”
士人被問的啞口無言,好半響才古怪的道:“劍仙不過是傳說,你.....”
少女一指那個破爛神像:“這不過是一個木頭雕塑,你們卻相信它,奉若真神明,那神明是真的還是假的?”
“鬼神不足為信,但你們相信了,劍仙也不過是藏在山中的劍客,但你們卻不相信劍仙?多可笑啊。”
少女嘲笑他們:“我已經打敗了許多劍客,他們中有人告訴我,如果我真的厲害,那就去蜀國的峨眉山,走到最高處,峨眉也不過是蜀山之一,蜀山之中,有陸地劍仙。”
兩個商賈道:“你說得對,所謂的劍仙就是藏在山里的人。”
少女道:“藏在山里,肯定是沒有什么本事,劍客哪里有到處遁隱藏匿的,都恨不得把劍亮給別人看,藏在山溝里,外人進不去,維持自己的表面形象,還留下傳說,打的一手好算盤。”
白衣少年此時笑著接口:“可人家也不圖什么啊。”
少女:“名聲不是最大的圖謀嗎,有了名聲,各國的君王就會去爭相聘用,待價而沽,不過是一個丑陋的商賈,哪里算是劍仙!”
“此去峨眉,必殺劍仙。”
少女抬頭,眼中有此世不出的銳利:“神是用來打碎的,仙是用來斬掉的,一切不過是踏腳石而已,鬼神之說,裝神弄鬼而已。”
“我偏偏不喜歡這些自命清高者,一定要讓他曉得自己的血也是紅的。”
“仙人?哈!”
少女的語氣很狂妄,而這里的人都不敢問她的名字。
只有白衣少年傻乎乎的,忽然問道:“你這么厲害,一定天下聞名。”
少女瞥了他一眼。
白衣少年笑起來,似乎有些靦腆:“你叫什么?”
“蒼!”
少女只回應了一個字。
事實上,她并不是一個字,她的名有兩個字,是蒼狗。
然而她對于后面一個字深以為恥,因為蒼狗之意,是青狗的意思,而青狗者,天狗也。
天狗吞日,世間視為不詳,她出生時,也確實是發生了一次日蝕。
她那沒有多少文化的父親,出乎意料的給她取了個蒼狗的名字,以至于所有人聽到這個名字,就知道她是不詳的化身。
那么,既然要做不詳者,便一直做下去吧。
也或許是真的厲害,少女在年幼時見到了一根七截的竹竿,每一截上面都有一道劍痕,她看過以后,從此就無師自通,會了劍法。
天授神異,本該對于神靈以及各種怪事虔誠,但少女卻反其道而行之,她恰恰認為世間是沒有鬼神的,因為她堅持認為,如果真的有鬼神,那么為什么要把不詳的天狗強行加持在她的頭上?
伐山破廟成了她的行動常態,除了昊天上帝的廟她不敢砸——因為有軍隊把守。
至于仙人,不過是藏匿起來的家伙們罷了,她也曾經在兩年前遇到過一個所謂仙人,當仙人出現的時候,在她的面前各種裝神弄鬼,當然,結局還是很美好的,那個仙人的手腕被砍下來,他痛苦的慘叫,少女則是把劍抵著他的舌頭,然后插了進去。
殺神弒仙不過常態而已。
一幫糊弄鬼的東西。
少女把劍匣關好:“這把劍已經殺了十六個所謂的仙人,我腰上的短戟已經給八十九個神的腦袋開過了瓢,如果要說聞名的話,除了中原的劍客們,恐怕就是這些仙神最怕我了。”
她對白衣少年道:“問別人叫什么,自己不也該報一下么?”
白衣少年笑了笑:“我叫袁,也叫白云,是‘英英白云,露彼菅茅’的白云。”
少女挑了挑眉:“《白華》么,還不錯,起碼比我的好聽。”
白衣少年不解:“白云與蒼,自然是蒼更好聽啊。”
少女頓時拉下臉來。
她總不能說自己其實是蒼狗。
那個士人靠過來:“白云,當年西王母會見周穆王時,所做的詩歌就是白云,我來背給你們聽啊......”
他清了清嗓子,張開了嘴巴。
少女的短戟拿了起來。
士人頓時訕訕退了回去。
“白云我理解,袁是什么意思?”
少女失笑:“你爹看到猴子了?”
白衣少年:“我以前住的地方,上面有四只猴子,我師父給我取名叫白云,那四個猴子叫我袁。”
少女:“呀,你還有師父?我可沒有。”
她道:“你住哪里?”
白衣少年道:“蜀國,峨眉山。”
外面的風雨逐漸小了。
少女站了起來,速度很快,她的眼睛盯著少年,好看的眉頭上揚,嘴角翹了起來。
白衣少年拍了拍袖子上的泥土。
少女把短戟拿下來,指著白衣少年道:“之前我說要殺劍仙,你不說話,難道你就是劍仙?”
她的語氣很沖,并且極不禮貌,而言辭之中,全都是懷疑與興奮。
白衣少年搖頭,很認真道:“劍仙已經走了,世上已經沒有真仙了。”
少女道:“原來如此,是你師父,那你就算是仙人的再傳弟子?好啊,好!”
“不管你師父是不是活著,是活著還是死了,先打你,打斷了你的腿,扛著你上山,你師父如果沒走,想來一定會出來的。”
“你真是個傻子,原本可以沒有事情的回去,如今倒是惹來了殺身之禍。”
白衣少年很天真的道:“你可以不打的,我也不想打。”
少女愣了下,隨后放聲大笑。
“我找你們,就是為了打架的,不僅僅是打架,你是傻嗎,我還要殺了你們。”
她把短戟一轉,直接砸向白衣少年的腦袋。
但是接下來,少女的眼中,天旋地轉。
她抓住房梁,卻發現自己是倒懸在房梁下的。
她頓時興奮了起來。
“袁?”
少女重新落地,劍匣張開,剛剛放進去的銅劍被她取了出來。
“蒼?”
白衣少年的手帶動臂彎在地上揮了一下,搖了搖頭。
少女提劍向前擊去,三步就能殺到他的面前。
一步,地上升起塵埃。
兩步......
少年把手指從下向上一抬。
少女后退,她的眼神驚恐,因為在她身前,廟宇中的泥土被撕裂,大地中噴出一道洶涌劍氣,將整個廟宇斬成兩截,直貫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