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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人間秋世曾遇仙(七)天凈沙

熊貓書庫    峨眉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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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

  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尖銳的磨刀聲音響徹,在這郊外孤漠處,有云煙升起。

  敲鑄兵器的聲音伴隨著汗水飛舞,大漢赤著胳膊,專心致志的打造著一柄長刀。

  他異常的專注,以至于那些火星飛濺,落在邊上的枯草上燃燒起來,他都沒有發現。

  但這并不重要,因為這里比較荒了些,那草上的火燒盡了,也就被沙塵蓋下,不會徹底燃起來。

  他的身邊那一圈,都是被踐踏出的塵土印子,大漢的手臂不斷揮舞,那殘陽的光照耀而下,他又忙活了許久,方才功成。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金鐵交擊的聲音總是如此的悅耳。

  他看了看那柄刀,嘆了口氣,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想要鑄出一柄刀來,但自己的手藝貌似距離那刀,還有不小的差距。

  那刀在鐵匠鋪里掛著,僅僅是一幅畫,但自己曾經見過。

  那是一柄金錯刀。

  金錯刀不是什么貨幣,那就是一柄刀的名字。

  “好刀,然而比金錯刀還是差了好多!”

  鑄鐵師把這柄鐵刀揮舞了兩下,而后猛地插入地上。

  刀身一震,發出刺耳的鳴顫聲,這足以說明這刀的鋒利。

  荒土上有人走來,鑄鐵師抬起了頭,目光微微一閃,剛想吆喝兩聲,推銷下自己的刀,但當看見來人是個道人時,那眼中的精火就消散了去。

  無他,道人多用劍,少用刀。

  并不是說刀不好,只是劍容易駕馭與施法,而刀,是一種暴烈的兵器。

  他已經很久沒有鑄劍了,如今鑄的,都是刀。

  那道人行來了,此時居然向著打鐵鋪走來,鑄鐵師頓時有意動,于是剛剛開口,還不曾出聲,那道人突然從懷中掏出一頭木羊雕刻,對鑄鐵師開言:“大哥,買個木羊么?”

  鑄鐵師被他這話噎了一下,那手中鐵錘砸在鐵氈上,嘆口氣道:“不買!”

  “誒,別啊,你看我這木羊,雕得多好看呢,栩栩如生,我告訴你個秘密,這木頭羊可厲害了,那手一丟在地上,就能自己跑!”

  道人嘻嘻笑笑,他年紀有些輕,而鑄鐵師頓時大笑:“你消遣我么,木可為羊,但木羊如何能跑?你怎么不說母豬能上樹呢!”

  “母豬不能上樹,但是木羊真的可以跑的。”

  道人撫摸著手里的木羊,那眼睛盯著鑄鐵師,口里還在笑:“買一個唄!”

  “不買.....等等,要我買也可以。”

  鑄鐵師話沒說完就轉了話峰,此時目光一閃,那把地上的刀拔起來,對他道:“你買我的刀,我買你的羊,你看怎么樣?”

  “誒,我又不是傻子!”

  道人一聽就不干了,而鑄鐵師呵呵笑了兩聲,自認為這道人是知道了自己的刀有多貴重,那木羊才幾兩價錢,他必然是不干的,當是知道自己在罵他了。

  但接下來,鑄鐵師聽見道人的話,頓時就要吐血,因為道人說的是:“我這木羊可要是十金子,你那破刀,才就一兩銀子,這買賣太虧了!”

  “放你娘的屁!”

  鑄鐵師頓時大罵出來,而那道人則是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樣,而就在這時候,那荒土外,又走來一個人。

  鑄鐵師目光轉動,看見來人頓時嘆氣:“怎么又是個修道人!”

  是個道人,那今天就已經沒戲了,眼看這太陽就要落山,殘陽化了鮮血,鑄鐵師準備收拾收拾,關鋪子了。

  那邊上有個驛站和茶鋪,這里就是個荒土小集,屬于中轉之地而已,那兩家可以徹夜開張,他個打鐵的可不行。

  吃好睡好,才有力氣干活的。

  李辟塵走到鑄鐵師鋪前,見到對方失望面孔,便笑問:“大師傅如何一副悲嘆模樣?”

  “我當然悲嘆,你們修道人來這里,不買刀就罷了,還向我推銷木頭羊,氣的我三魂升天,自然是心里不爽快。”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鑄鐵師這么說,而那手一指前來的道人,那道人眨巴了眼睛,看了看李辟塵,把那手中木羊捧出來,笑了笑:“十兩金子一個,買一個唄?”

  “傻子才會買你的破木頭羊!”

  鑄鐵師怒罵,道人則是舔著臉:“我這木頭羊神異極了,飛天遁地,入土即逃,只要你買,絕對是物有所值!”

  “值個鳥蛋!”

  鑄鐵師繼續罵,而李辟塵聽得明白了,笑了起來,擺擺手:“不買你的木頭羊,但我有事情對這位大師傅說。”

  那道人一聽李辟塵不買羊,頓時面色跨拉下來,而鑄鐵師則是皺眉:“什么事情?生意嗎?”

  “算是生意,我想借大師傅的鋪子一用。”

  鑄鐵師一聽就不樂意了:“你要我鋪子干嘛?鑄什么?給錢我幫你鑄!”

  “我要鑄一口小鐘。”

  李辟塵笑了笑:“法鈴鐺,青耳鐘,約莫一個巴掌大,就成了。”

  青耳鐘的靈很虛弱,需要先以凡器蘊養,待到四十九日,元氣恢復,再轉入仙家鑄器便可。

  這鑄鐵師的手藝,是自己打聽到的,所謂好匠人必然有好工具,不過李辟塵覺得,還是自己借其地打造一下便可。

  “這好辦!二十六兩銀子。”

  鑄鐵師皺了皺眉,他雖然是鑄刀的,但也是個好手藝的鐵匠,而李辟塵搖搖頭:“我自己來鑄便可,只是借個淬火的地方......”

  “我的鋪子,當然要我鑄了!你這道人,來這里要鑄鐘,這是買賣,你要自己搞,這不是砸我場子嗎!”

  鑄鐵師大為不滿,反正就是不同意,而李辟塵勸說無過,只是搖頭失笑,指了指自己:“我也是個有好手藝的匠人,你怕是還不如我了。”

  “我會不如你!笑話!”

  鑄鐵師頓時一怒:“我陶安這半輩子,前半生為劍,中半生為鐵,后半生為刀,你區區一口巴掌大的破鐘,我難道還鑄不得了?!”

  他大手一揮,怒道:“我不要你錢了,你把圖紙給我,我三日之內就給你把鐘鑄出來!”

  “這不成這不成.....”

  “這成!”

  鑄鐵師把那手中的鐵錘拿起來,那另外一只手突然抽刀,此時在那鐵水當中猛地一插一收再一抖,那另手中的鐵錘一揮,砰的一下,漫天都是金色鐵花。

  “我的手藝,這里方圓百千里,都是出了名氣的!”

  鑄鐵師如此說著,傲氣凜然,而李辟塵見他執拗,也不由得嘆口氣,那目光忽然一轉,看見了那鐵匠鋪內掛著的一副畫卷。

  “這口刀是?”

  李辟塵開口詢問,而鑄鐵師看了看那刀,道:“那是一柄金錯刀,很漂亮,很威風是不是,我的半生目標,就是鑄出這樣的一柄刀來。”

  “半世光陰,若能鑄出此一柄金錯刀,那我死而無憾。”

  李辟塵聽著他的話,略有動容,心中微微有些念頭升起,那以自己的目光,當然能看出,這金錯刀,不是凡兵,而是一柄仙兵。

  這是一柄人仙至寶,即使是一幅畫卷,也能看出當中擁有的威勢。

  這是仙兵獨有的道韻,只要臨摹下來,那自然而然就會有這種威勢蘊含。

  金錯刀啊,不知道是誰鑄的兵器,但自己想要鑄出這樣的一柄刀來,卻是不難的。

  但對于這鑄鐵師來說,這是半世的追求,是他最想達成的目標吧。

  半世只為此一事,可謂之恒心二字。

  “便是相信這人的手藝吧,既然能以鍛造人仙至寶為目標,雖然他不知道這是仙兵,但想來,手藝說不得還比我打聽的,要好上許多。”

  李辟塵如此想著,又看了看那柄金錯刀,笑了一下,對鑄鐵師道:“好吧,我這小鐘,就托給你造,不過,那該給的報酬,還是不能少了你的,這樣吧,我給你打一柄刀。”

  “這刀,就是這柄金錯刀,當然沒有上好的材料,可能沒有這畫中刀的威勢。”

  李辟塵的話語落下,那鑄鐵師頓時一愣,緊接著哈哈大笑起來,那面色之中滿是嘲諷:“我是這方圓百千里手藝最好的人,這尚且打造不出這金錯刀來,小道爺這海口夸得也太大了!”

  他頭一轉看向那道人:“你說是不是!”

  那道人挑了挑眉毛,只是嘆口氣:“隔行如隔山,你問我干嘛,買羊嗎?”

  “滾蛋!”

  鑄鐵師一揮胳膊,同時看著李辟塵:“得了吧,小道爺,既然你要給我報酬,那就十兩銀子算了,這刀你可別亂鑄。”

  他如此說著,而李辟塵搖搖頭:“你又不信,誒,我得給你露個手藝,這樣吧,等你鑄好鐘的,我便給你鑄這金錯刀,若我鑄不出來,給你十兩金子。”

  “這不算砸你場子吧,就算鑄壞了也是我的。”

  李辟塵如此說著,而鑄鐵師嘀咕兩聲,點點頭,這確實不算拂他面子,因為不算買賣,那就沒事情,而且十兩金子,不要白不要。

  于是李辟塵給了尺寸,鑄鐵師收下入大鋪,看火爐吞吐,聽金鐵交擊,而那賣木羊的道人則是和李辟塵攀談,他也有些小道行,喚作葛由,于是如此說著,三日光景過去,待那大鋪子之內,鑄鐵師走出來,那手里拿著個絹布,里面放著口青耳鐘。

  只有巴掌大小,與李辟塵給的尺寸,不差半點。

  “不錯不錯!”

  李辟塵頗有訝異,沒想到這鑄鐵師傅的手藝,還真的不差,這在凡人當中,算得上是頂尖中頂尖了,比劍囚谷的弟子們還要高出許多,以至于,和火工殿的人差不多了。

  只不過他不曾脫胎換骨,不通修行,故此器物之中無法無道。

  鑄鐵師傲然而立,而李辟塵笑了笑,說要履行諾言,于是這鑄鐵師抱著雙手讓開了,一副饒有興致的前輩神色。

  但下一刻,等李辟塵拿起鐵錘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

  金光,火光,交織成一片,鐵水宛如花兒,那錘舞得,簡直比劍和刀還要漂亮。

  他看見這種手法,就知道自己看走了眼睛,這道爺還真的是個高手,但又自我安慰,心道手法高了,不算什么,中間過程,才是重要的。

  然后在中央過程之中,那柄雛刀,連續發出了四聲刀鳴。

  鑄鐵師的面色變得難看極了,同時有些后悔,又在自我安慰,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于是大日剛剛升到正午,那一道火光吞吐如云,似丹霞縈繞,只看那清水當中,一道云煙先升,而后一團黑墨脫落,最后見李辟塵吐出一口氣來,在那刀身上吹了一下。

  就是這一下,那一道寒光陡然亮起,而那刀身,也真正顯化了出來。

  唰啦!

  水被斬開,僅僅是顫動了一下,那地面上的無數枯草,俱都斷裂。

  金錯刀!

  鑄鐵師的面色變得青白,然而那當中又有激動之色,等他從李辟塵手中接過那刀,那手撫摸上去,身子劇烈顫抖。

  這確實是金錯刀無誤!

  那道人真的鑄出來了!

  鑄鐵師張了張口,那眼珠子都瞪出來,又是激動又是震撼,更是難言。

  他剛想道謝,再一抬頭,卻已經不見了李辟塵的身影。

  而耳中,卻傳來一道聲音。

  “半世光陰為鑄一刀,你也是癡狂之人,這金錯刀雖然不甚完美,但想來給你留個念想,當是不錯的,你為我詮釋恒心二字,我送你一柄仙刀,來日若是有緣,還能再見。”

  音散,而他剎那愣住,連忙問身邊那賣羊道人,但那道人掏掏耳朵,只是笑:“人家早就走了哩!你是肉體凡胎,見不得仙家真面!”

  他如此說著,而鑄鐵師則是恍然大悟,而后是跺足捶胸,又面色羞得通紅,原來自己一直是布鼓雷門,在仙人面前弄巧炫耀,乃至于出言嘲諷,現在想來,當真是羞愧難當。

  但又想到最后的話語,同時心中又歡喜起來,那世上之人,誰能當得起仙人一贊?

  “咱們這手藝,還是高的!”

  他如此想,卻沒有見到,那賣羊的道人,此時丟下了一頭木羊,那木羊晃晃腦袋,突然變作一頭青角白毛羊,馱著這道人直接離去。

  這道人是帶了柄刀走的,因為他要雕木頭,自然要來取刀。

  而他也留下了木羊作為報酬。

  一柄雕刀刻盡天下諸事,刻龍是龍,刻人是人,刻鬼是鬼。

  李辟塵此時已經行出極遠,但就在這一刻,那身子微微一頓,目光轉回去,看向遠方荒土山。

  似乎有一尊道人騎著青羊離去,而那身上的氣息,與自己.....極為相似。

  “太上?”

  李辟塵微瞇眸子,復又大笑起來,轉身離去。

  那耳中,似乎傳來歌謠:

  “長途野草寒沙,夕陽遠水殘霞,衰柳黃花瘦馬。休題別話,今宵宿在誰家?”

  “走走停停,看那.......天凈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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