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秋精神一振:“現在就去找楊虎?”
“不急!”方不為搖頭道,“全都是我和你的臆測之言,一點證據都沒有…何況,即便不是楊虎,能辦得了這么大的事,也不是簡單的人物,萬一是有人想挑起楊虎與處長內斗,想坐收漁翁之利呢?…你幫我好好分析分析,誰最有嫌疑…”
方不為痛定思痛,決定再不能走老路了。
當時條條線索指向陳浩秋,讓他驚疑不定,更失了往日的睿智冷靜。到上海之后,又連番出事,根本沒有給他時間冷靜考慮,所以才讓他武斷的認為,既然不是陳浩秋,那就是楊虎。
好在沒有釀出大錯,還有機會補救…
楊虎坐在路邊的車里,將窗簾掀開了一條縫,目光陰冷的看著基本被炸成廢墟的酒樓。
巡捕房的警察抬出了十幾具死尸,雖然大部分都是敵方留下來的,但楊虎一點都輕松不起來。
與之前一樣,一個活口都沒留。
到底是什么人?
楊虎牙都快要咬碎了。
上海是不夜之都,但更是四戰之地,每年不知會有多少過江猛龍扎進來分一杯羹。
青幫盤踞上海多年,勢力越來越大,其間不知發生過多少爭斗。
但在以往,至少能知道對手是什么人。要么威逼,要么利誘,事后總能圓滿解決。
但從來沒有過如這一次一般,連對手的影子都摸不到。
進退自如,訓練有素,殺伐決斷,一個活口都不留…
特別是最后一點。
對自己人下手,次次都如此果決?
就連自己最巔峰時期,擔任國民革命軍特務處中將處長之時,手下都沒出過這么厲害的人物。
自己真要是惹了什么厲害的人物,為什么不直接來刺殺自己,反而是屢屢對青幫下手?
楊虎越想越是心寒。
小車的副駕上,也坐著一個男子,大概四十出頭。
看到一個穿著綢袍的老人出了酒樓,男子回過頭來對楊虎說道:“大哥,季師叔出來了…”
雖然嘴里叫著師叔,但杜老板的臉上全是冷笑。
他一直懷疑季云清有問題。
青幫的場子已被掃了六七處,就季云清一點損失都沒有。
但剛剛有人提出疑點,季云清的場子就被人掃了?
怎么會這么巧?
還有,季云清的手底下都是什么貨色,他一清二楚,今天竟然有如神助一般,只憑幾顆手雷,就留下了這么多的敵人?
待會一定要問一問那個活口。
楊虎剛剛回過神,后坐的車門被人打開,季云清坐到了楊虎身邊。
“大哥,整整一幢樓,就這樣被炸了…”季云清哆嗦著嘴唇,連胡子也跟著直顫。
杜老板緊緊的盯著季云清的側臉。
但楊虎能看得出,季云清的肉痛不是裝出來的。
人老了,自然對錢財就看的重一些。
“放心,已經查到眉目了!”楊虎勸道。
“那就拜托大哥了,也要勞煩月生…”季云清又沖著杜老板抱了抱拳。
杜老板點了點頭,臉上早換上了淺笑。
他是公董局唯一的華董,是華人在法租界能達到的最高位置,隨時可以調用巡捕房。
季云清絮絮叨叨的說著他的損失有多么大,杜老板有些不耐煩。
他剛想讓司機開車,車前面又走過來了一個大漢。
這是杜老板派去找季云清的活口問話的那個手下。
手下看了看后座上的季云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都是幫中兄弟,有什么不能說的?”杜老板做勢怒斥了一句。
“查出來了…有兩個是東爺的人…”手下回道。
“誰?”楊虎猛的驚坐起來。
杜老板也是一臉的驚詫。
“還有沒有?”
“季爺的那個兄弟也說,帶頭的兩個人當中,有一個長的有點像東爺…”
“有點像…是易了容?”杜老板厲聲問道。
手下點了點頭。
“你派人去司令部,我那里有一張和他的合影,讓人拿過來對質…給我查仔細了!”
前半句是對杜老板說的,后半句,是對杜老板的心腹說的。
楊虎的臉色陰沉,聲音更冷厲。
“另外一個是什么人?”杜老板又問道。
“說是沒見過,但要年輕一些,個子很高…”手下回道。
“先查到底是不是李東…”楊虎提醒道。
“去富興記!”等杜老板安排好了手下,楊虎又厲聲說道。
“東爺…下午就走了,被一個年輕人接走的…走之前他還布置了一番,好像在防范什么人?”賭場的任老板說道。
楊虎注意到的是前一句話。
“什么樣的年輕人?個子很高?”
陳浩秋的手下點了點頭。
楊虎又沖到了三樓。
“站長再沒聯系過我們,而且換了密碼之后,我們再沒發送過電碼,也沒收到過電文…”
被槍指著腦袋,陳浩秋的人不得不說實話。
“虎爺…”
杜老板的手下回來了。
“問過了,確實是東爺…”手下回道,“他和一個年輕人上過酒樓,當時是易著容的…但炸完季爺的酒樓,他們離開后,在巷子里脫了衣服卸了妝…有人指出來,其中一個就是這個人…”
手下指著照片上的陳浩秋說道。
“去哪了?”
“跑進英美租界了…”手下回道。
“噔噔噔…”下面傳來上樓的聲音,楊虎打了個手勢,幾個手下全都藏在了門后。
門被打開,但進來的不是陳浩秋,而是楊定安。
“虎爺…”楊定安還沒打完招呼,就被幾支手槍指住了腦袋。
“陳浩秋呢?”楊虎厲聲問道。
“我不知道啊?”楊定安驚聲回道。
楊虎揚了揚腦袋,意思是讓手下開槍。
“嗒嗒”幾聲,幾把手槍全都打開了保險。
楊定安當即便驚出了冷汗。
楊虎這種身份,殺自己就跟拍螞蟻似的,不會有一丁點的顧及。
“虎爺,我真不知道,和你一起離開,我們又去了江邊,然后他就走了…”楊定安急聲回道。
“那你回來干什么?”楊虎厲聲問道。
楊定安稍一猶豫,楊虎就一腳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沒耐心等你編…敢說假話,現在就去死…”
“我說…卑職查到,失蹤的四個兄弟,就是南京通知我們,讓我們追查的那幾個縱火犯…”
“怎么查到的?”楊虎臉色一變。
他也知道所有的案情,知道縱火的這幾個,可能就是之前送告密信的那幾個。
“我在撈出尸體的上游,撈出了一輛車…和南京發來電文當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汽車?”杜老板眉頭一皺,“是不是大別克?”
楊定安點了點頭。
楊虎狐疑的看著杜老板。
“前兩天,公司的一輛大別克丟了,我正在查…”
“為什么沒對我說過?”楊虎暴怒道。
杜老板不知道案情,但他知道。楊虎如果知道丟車的事情,說不定就會和南京的縱火案聯系到一起。
“我想著只是一輛車而已,沒必要勞動您…”杜老板回道。
他其實是怕傳出去丟人。
楊虎的臉色陰的可怕。
如果不是僥幸,有一具尸體浮出了江面,才確定了這四個人的身份的話,只憑那一輛車,南京方面絕對會認定,所有的事情都是青幫做的。
指向青幫,也就是指向了自己。
“挑撥離間…栽贓陷害?”楊虎牙都快要咬碎了,“陳浩秋想要干什么?”
好不容易勸著楊虎冷靜下來,杜老板又問了所有的內情和經過。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杜老板沉吟著說道,“他這應該是想上位,想借你的手,把雨農拉下馬…”
“被掃的那些場子呢?”楊虎又問道。
“會不會是,他連你這個位置都想坐?”杜老板想了半天,只能猜到這么一個可能。
“簡直是異想天開…”楊虎直接被氣笑了,“想漁翁得利,他還差點火候…”
“和他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是誰?”杜老板又問道,“幫中兄弟說沒有見過這個人,你們的人也說沒有見過…”
“什么樣的年輕人?”楊定安一頭霧水的問道。
杜老板又說了陳浩秋離開賭場前,做出的一系列怪異的舉動。
“兄弟?”楊定安念叨了一句,臉色猛的一變:“方不為?”
幾個手下失蹤后,陳浩秋不止一次念叨過,說要是方不為在就好了。
“什么方不為?”楊虎厲聲問道。
楊定安心虛的低下了頭:“虎爺你也知道之前的案情…就是在南京負責調查此案的那個年輕人…他和站長是結拜兄弟。”
“毛頭小子?”楊虎猛的想到了幕后人物發給南京的那份警告電報。
這份電報,就是放火的人回來路過昆山的時候發的。
“他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上海?”楊虎驚聲問道。
楊定安蠕動了一下嘴唇,卻沒有說話。
不好,南京會不會認為事情是自己做的,派了方不為來暗查?
更或者,陳浩秋和這個方不為,早就勾結在了一起,明著查案,暗中其實是想對付自己?
“給我搜…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楊虎吼了一聲,又指著發報員:“現在就向南京發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