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彼岸什么的?
王升四處打量著,心底莫名一片安寧…
遠處是昏黃的天空,天邊飄著淡淡的云霧,頭頂卻是一片被黃色渲染過的藍天白云。
手邊有一條小河,河水無比清澈,河底的鵝卵石蘊著玄妙的紋路。
腳下的白色小花輕輕飄搖著,提醒著王升此地有微風存在,地面是連綿起伏的山坡丘陵,青白的色彩互相交融,淺濃相間的綠意延伸出了不知多遠。
這里是六道輪回盤之間?
還是傳說中的彼岸?
“你是何人?”
一縷淡淡的嗓音隨風而來,王升循聲看去,卻只是看到了一座丘陵上靜靜跌坐的身影。
那身影穿著淺藍色的長衣,氣息似乎十分虛弱,而王升一個晃身,眼中的景色突然逆轉。
原本的白色小花消失不見,腳下盡是些皚皚白骨,那些丘陵也都是白骨堆積而成!
在骨山上跪坐的柔弱身影,拄著一把長劍,身形搖搖欲墜,似是已支撐不住…
大德后土?
“許仙!”
王升并沒有妄動,只是喊道,“地府守將許仙,前來拜見大德后土娘娘!酆都城中形勢不穩,酆都城外已有大批高手潛伏,酆都城已成為了仙圣界大戰的引爆點。
末將冒險來此地,是想尋后土娘娘指點,末將修有殺戮大道,執掌元屠之劍,若得娘娘指點輪回大道,未嘗不能與那些圖謀不軌者一戰!”
“是你…他們對我提過了。”
丘陵上,那女子睜開雙眼,王升感覺到了一股有些銳利的目光,身心大道都在輕輕顫鳴。
這應是某種考驗,王升就堂堂正正地站在這,心里沒鬼,自然不懼什么。
他本就是為了幫地府而來,挫敗敵人的陰謀詭計就是增加己方勝算嘛;
跟地府合作什么的,也是誠心誠意,絕對不摻雜任何控制與野心。
“過來此地,”女子輕聲說著,“我此時需時刻鎮壓在這,無法挪開。”
王升心底泛起少許警惕,拱手抱拳行了個武將禮,腳尖輕點,朝著那片丘陵飛去。
也是應了那句‘望山跑死馬’,王升飛了一陣才抵達這處丘陵,他也沒客氣,直接落在這女子幾十米外,打量著這女子的情形。
隨之,王升就是略微抿嘴。
狀況相當不美好…
這女子此時已是靈力即將耗盡的狀態,而她體內不斷壓榨、取出一縷縷靈力,注入手中的劍。
這把劍并非真正的兵刃,而是某種封印的具象,在劍下,是一口深淵。
深淵中有無數怨靈在啜泣、咆哮、嘶吼,仿佛隨時就會沖出來;
而那女子手中的劍…在顫抖。
“你看到了?”
女子柔聲問。
王升點點頭,道:“這是輪回時,生靈落下的怨恨?”
“嗯,”女子露出幾分苦笑,“此事非你能管,且來我身前十丈坐下,我為你展露輪回之道的軌跡,能悟到多少,就看你造化了。”
王升皺眉問:“您是大德后土?”
“此地可是六道輪回盤?”
“晚輩拜見后土娘娘,”王升躬身做了個道揖,“還請娘娘恕罪,此前多有冒犯。”
“無妨,”女子輕輕一嘆,嗓音帶著無盡歲月沉淀下的悠遠,“能在這般時刻,特意來守護輪回之地,你雖修殺戮大道,但大道赤心,也足以傳道。”
王升:…
真信了?
莫非還是有詐?
王升雖然已經感應到了這女子所蘊含的那般大道,這種‘身份識別’是做不得假的。
但一來,這女子十分虛弱,二來,他也著實不敢確定,后土娘娘是否已經倒向了鳳九、也就是天帝那邊。
此時鳳九勢力大舉出動,將酆都城隱隱包圍了幾層,確實有種拿地府選拔閻君之事做局的味道。
王升向前走了十多步,最后跳到了這女子十丈前,老老實實盤腿坐下,顯露出自身殺戮之道。
元屠劍輕輕顫鳴,在王升背后現形,一條大道貫穿于這把殺戮之劍上,在王升背后凝成了一團血色蓮花。
“好純粹的殺戮道…”
女子喃喃著,像是費盡了渾身全部力氣,抬起手指,對著王升眉心遙遙一點。
王升心底,毫無警兆。
一片雪白花瓣在女子手中飄出,王升心底響起了這女子輕柔的嗓音…
“大道無善惡,望你今后憑此道,將自己的力量用在拯救世人之上,莫要被殺戮大道影響到了赤子之心。
殺戮大道并不對應輪回大道。
生靈有生老病死,殺戮大道只是死之道的輔佐,是掠奪生靈性命的道,同樣也是平衡天地間生與死之力的必要力量。
要記住,你并非是執掌殺戮的殺戮使者,你是守護在殺戮之門前面的守門人。”
好溫柔啊…
王升心底莫名一揪,那朵花瓣已經飄到了他眉間,化作一點點純白的光影輕輕炸散。
無盡感悟自心底涌出,輪回奧義不斷輪轉,自己的心神一片空靈,沉入了這感悟中。
然后…
王升施展出了自己的獨門絕技,睜開雙眼。
——心神兩用,元神接納輪回奧義,意識自主活動。
那女子微微一愣,隨后嘆道:“是我太勉強了,你竟只有這些感悟,殺戮大道與輪回大道果然難以融合。
唉,若你早來萬年,我或許能為你展露更多大道,此時卻已沒了多余的力氣。”
“娘娘您誤會了,”王升解釋道,“這算是我一點分心術,此時心神大半在消化娘娘您給的感悟,小半在跟您交流。”
女子秀眉輕皺,“你這般分心術倒是聞所未聞,從未有人能在感悟時…罷了,你想問我什么?”
“嗯…”
王升注視著這女子的面容。
初一眼覺得她并非是那種極美的女子,但那般柔美像是一汪清潭,讓人想去細細品味;而在這般美麗之下,又蘊含著淡淡的威嚴…
王升心底一動,突然看到了這女子正常情形下的情形。
她應是站在這里,給能抵達此地的生靈一個散發著淡淡光暈的背影,身周的道韻散發著無盡慈悲之意。
那才是王升此前所想的后土娘娘,現在…
著實是太過虛弱了。
“發生了什么?”王升問。
后土輕輕搖頭,那雙有些沉寂的眸子中,劃過少許歉疚與郁悶。
歉疚?
這般于無盡生靈恩德的大佬,為何會歉疚?
而且,她的性子,似乎頗為…單純…
王升問:“您被算計了?”
“嗯,”后土低聲應著,眸中有光芒劃過,王升看到了這般畫面:
六道輪回盤周遭,四處激戰之地,一道身影自亂戰中緩步走來,身著火紅色的長裙,雙手包裹著青白色的手套。
六道輪回盤中,一雙神眸睜開,即將射出神光將此人擊退。
王升感覺到,只要六道輪回盤的神光爆發,自是能將此人重傷,但,那雙眼眸中泛起了少許遲疑。
‘不記得我了嗎?后土?’
‘王母?為何是你?’
王母?
王升卻一眼認出,這就是鳳九。
鳳九將一只手套摘下,露出了…殘缺了小指的左手,那小指斷開處,幾滴漆黑的鮮血滑落,滴入了六道輪回盤中。
那神眼頃刻被溶解,六道輪回盤劇烈顫抖,傳出了無盡怨魂嘶吼之聲。
‘后土,你還是這般優柔寡斷的性子。
臣服,或是六道輪回盤毀滅,由后土你自己來選。
這次我要的不是你口頭上的合作,而是你向我,絕對的效忠。’
言罷,鳳九長裙的寬袖輕輕擺動,周遭那亂戰頓時停了。
這場戰亂,本是鳳九控制的三名鬼帝叛亂,發生在酆都城內城。
而自那日起,地府陰司的叛亂被壓下,雙方達成某種默契,陰司一方為了穩住叛軍,宣布了閻君選拔之事。
所以說…
王升抱起胳膊,看著眼前這位大德后土,低聲問:“您是因一念之差,被那個女人算計了?”
“那不是女人…”
后土糾正道:“她只是用了昔日王母娘娘的軀殼,其內的神魂早已是另一人,另一個十分可怕的生靈。”
王升納悶道:“她的血做了什么?”
“那不是血,”后土低聲道,“我不知他從哪得來的無盡生靈怨恨,將六道輪回盤中積累的怨恨直接誘發了出來,而我拼盡所有靈力鎮壓,已經只能再堅持不足百年。
而我預感到,她很快又會回來,讓我對她低頭。
借此,她將控制六道輪回盤,掌握整個天地的命脈。”
王升低聲道:“好可怕。”
“嗯,”后土頗為嚴肅地點點頭,“好可怕。”
王升差點笑出聲來。
大德后土為何如此單純?
但隨之,王升明白了什么…
也正是這般性情,才能犧牲自我,成全輪回大道,才能在這彼岸之地,靜靜注視著生靈踏入輪回之路吧。
王升正色道:“那娘娘,您有沒有考慮過,這個神魂的身份?”
“仙帝,”后土嘆道,“就是被圣者毀掉的仙帝。”
“仙帝沒死?好可怕。”
“嗯,這背后的算計,確實十分可怕,”后土注視著王升,皺眉道,“許仙,哪怕面對這種敵人,你也會挺劍而出嗎?”
王升:…
算了別試探了,當真要有些罪惡感了。
王升低頭咳嗽了聲,背后有一束光亮閃爍,一朵潔白的小花自殺戮大道的血蓮之后綻放,但隨之,這蓮花化作了無盡光、無盡的星辰,演繹出萬千大道,凝成了世間萬物。
后土不由一愣。
“稍后再解釋,我先幫前輩凈化此地的憎惡與怨恨。”
言罷,王升雙手掐起劍指,背后光點緩緩匯聚,凝成了一道金色的女媧神像。
這神像緩緩靠近后土,無視了那把封印之劍,朝丘陵下方沉入。
誦經聲,禱祝聲,無邊無盡的祈禱聲,自神像中飄出,下方的深淵被頃刻間照亮…
此刻已是無比虛弱的后土,見狀著實愣了下,低聲喃喃一句…
“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