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莫堯牽著盛一希從電梯那頭過來,那二人沒看見他,他倒是把他們倆看得一清二楚。
牽著盛一希的那只手,原本該是他的。
徐莫堯和盛一希由餐館服務生領著過來了,煙霧繚繞間,言瑞揚冷清的一張臉緩緩抬起,看向親密牽手的兩個人。
“坐。”言瑞揚說。
徐莫堯示意盛一希坐里頭,盛一希點點頭,坐在了窗戶邊。
盛一希坐下后,徐莫堯才落座。
言瑞揚瞇著眼抽煙,一手拿煙,一手將菜單扔給徐莫堯。
徐莫堯翻開鑲了金邊菜單,問盛一希,“一希想吃什么?”
一希是小孩子心(性性),不懂委婉,“我才吃過了餛飩,不餓唄。”
言瑞揚冷笑著看徐莫堯,徐莫堯回看他一眼,合上菜單。
“她通常起得晚,不吃早餐,所以午餐就吃得早了些。”
說完又看看盛一希,“先坐一下,等會兒餓了再點菜。”
盛一希很乖巧,通常在外人面前,大叔說什么,她都點頭。
這樣和諧的畫面,深深刺痛了言瑞揚。
菜單擺在桌面上,徐莫堯吩咐服務生來了兩杯清水。
“最近怎么樣,忙不忙?”徐莫堯給自己點了根煙,主動和言瑞揚攀談。
言瑞揚由始至終目光在他的臉上,只覺得此人虛偽。
見他不答,徐莫堯當然知道他在鄙視自己,也不計較,又換了話題說,“我聽瑞森說,瑞希前陣子也回國了,在他公司…”
“婚宴在哪天?”
沒再聽徐莫堯廢話,言瑞揚直接打斷他。
盛一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此時目光就落在言瑞揚臉上,可是,言瑞揚沒有和她對視,也許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太過通透,通透到,讓人害怕被她窺視到自己內心的復雜(情qíng)緒。
徐莫堯點了點煙灰,回答,“這個月最后一天。”
“呵呵。”
言瑞揚笑了兩聲,終于,將視線轉到盛一希臉上,“這人是個小人。”
盛一希完全不會想到,他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本該生氣的,但不知為什么,盛一希打從心里又不忍生他的氣。
她抿著唇好久,一聲不吭的看著他。
徐莫堯沉默的抽著煙,不管言瑞揚說了什么,他也沒有反駁和阻止。
但言瑞揚也是點到即止,沒有再說更過分的話。
盛一希消失了十年,再回到視線中,即便他有著強烈的沖動要把她帶回自己(身shēn)邊,想清清楚楚告訴她:我才是你的(愛ài)人。
但他知道,當所有的真相擺在她的面前,就等于把她的傷疤一個個的撕開,讓她再痛一次。他做不到。
于是,他說,“但他對女人是好的,所以你嫁給他,不吃虧。”
徐莫堯一直低著頭,眼角濕潤。他沒有勇氣看言瑞揚。
言瑞揚結婚了,言瑞揚接手嘉行了,言瑞揚在外面養著很多很多的女明星…關于言瑞揚的種種事(情qíng),曾幾何時,他都是逃避的。他不想讓自己清楚的看見,曾經那個深(情qíng)善良的人,如今已經變得現實世故甚至濫(情qíng)不堪。
徐莫堯摁掉煙頭,起(身shēn),說了一句“上個洗手間”,把盛一希留在位置上。
徐莫堯走后,就剩下盛一希和言瑞揚兩個人。
一時間,盛一希竟不知道自己該和這個男人說點什么,還是沉默不語。
要是一言不發,會不會顯得自己很沒教養?
盛一希喝了口水,掀了掀眼皮看她對面的男人,那個男人也在看她,而且目光專注,這讓她很不好意思。
“那個…以前我們,很熟嗎?”盛一希雙手握著杯子,顯得有些緊張。
“嗯,很熟。”
言瑞揚手里的打火機在指尖漂亮的轉了個圈,然后給自己點了根煙,瞇眼吐著煙圈,“不能再熟了。”
盛一希默了一下,又道,“莫堯說,我是因為出了交通事故,撞到了大腦,所以會失憶,以前的事(情qíng)我都不記得了。”
他點點頭,“有這回事。”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以前的我,是怎么樣的?”
“你啊。”
言瑞揚點了兩下煙灰,垂眼淺笑,回憶如浪潮一般在腦子里洶涌而至。
“你很乖,很懂事,念書念得很好,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你。”
徐莫堯說的是實話,巧的是,言瑞揚和他說的這些一模一樣,這就讓盛一希覺得沒意思了。
她嘆了口氣,不無失望的道,“就不能說點有新意的嗎?”
男人淡淡的笑聲在她耳邊。
“但有時候你也會很固執。”他說。
“為什么?”盛一希睜大眼睛,像個喜歡探索的孩子。
言瑞揚仰頭吐著煙霧,思緒跟隨著記憶,“你喜歡的東西,再困難你也要得到。”
“比如呢?”
“比如,你喜歡七層棉花糖,大晚上的快凌晨了都想要去買,買棉花糖的早就關門了…”
“然后呢?”
“然后…”
言瑞揚垂眼,睫毛閃了幾下,“然后你的男人就守在那里,寒風中整整守了兩個小時,求那個賣棉花糖的…”
“你說的是莫堯嗎?”
“…嗯,對。”
言瑞揚按掉煙頭,端起水杯喝水,末了笑著說,“他對你不錯,你很幸福。”
盛一希大眼睛又眨了幾下,之后又問他,“我出門的時候換衣服,大叔看我穿得漂亮就不高興,我還以為他吃醋,你老實說,以前我和你是什么關系?”
言瑞揚冷嗤一聲,“這小人。”
“什么?”盛一希沒聽清。
“沒什么。”
言瑞揚心頭一團怒火,被他自己硬生生壓下去,然后好脾氣的告訴盛一希,“我和你男人是朋友,你以前,叫我瑞揚哥。”
是真的。
她叫言瑞森是森哥,叫他就是瑞揚哥。
多了一個字,卻叫得比森哥要親昵。
盛一希聽了點了,然后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我都在瞎猜。”
言瑞揚揚揚下巴,“理解。”
沒多久徐莫堯回來了。
言瑞揚看他額上有薄薄一層汗,眼神不無諷刺。
等徐莫堯落座,言瑞揚對盛一希說,“你要不要去洗手間?”
盛一希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但想想還是點了頭,她的確有點想去洗手間,然后拿了包,從徐莫堯(身shēn)邊經過。
盛一希走后,言瑞揚二話不說將手里厚厚一本菜單砸在徐莫堯臉上,咬牙切齒的,“我不會原諒你。”
徐莫堯低頭握著水杯,坐在原地紋絲不動,“我不會介意。”
“她是我的女人!”
“你已經結婚。”
徐莫堯推了推鼻梁上的昂貴鏡框,“一希也已經,是我的女人。”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成年人不會不懂。
和徐莫堯在一起十年,盛一希不可能不和他同(床床)共枕,這些事(情qíng)言瑞揚早就清楚,但當徐莫堯當面和他說這個,言瑞揚心頭的嫉妒瞬間達到話,“那實在沒有就算了,你再給我買別的牌子的。”
言嘉楠在那頭邊走路邊和她抱怨,“你都不知道,這兩個月我老爸幾乎每個星期都在出差,我每個星期最多能見他一次,這個工作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拋棄他受了刺激!”
“…我沒有拋棄他,說了很多次了,我和他是不合適。”
“那也是拋棄!”
“媽,新開了一家曲奇店,你想不想吃,我買給你?”
“不要吧,我最近都長胖了。”
“哎呦我(奶奶)(奶奶)常說女人胖了才有福氣嘛,乖哈,我到時候來之前給你買一盒。”
“那好吧。”
這兩個月,言嘉楠又懂事不少,成熟不少,喬湘倍感欣慰。
但是,言嘉楠越懂事,越乖巧,越懂得心疼自己的媽媽,喬湘心里就越難受,總覺得,自己虧欠了這孩子太多。
言嘉楠大包小包拎回家,兩只手都提著袋子,知道他要回來了,林嬸就沒鎖大門,言嘉楠拿腳直接將門踹開。
“林嬸,快過來幫我。”
小家伙沖著廚房喊了一嗓子,很快的,林嬸就過來了。
“這都買了些啥啊?”
林嬸幫忙把東西拿到樓上去,言嘉楠嘿嘿一笑,解釋道,“給我媽買的,有吃的有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麻煩。”
林嬸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嘴里說道,“以后你對你媳婦兒有對你媽這么好才是。”
“那當然。”
“像你這么孝順的,多半討不到媳婦兒。”
走到兒童房門口,言嘉楠停下腳步,皺眉反問,“林嬸你什么意思啊?”
林嬸呵呵一笑,拍拍孩子腦袋,“逗你的。”
言嘉楠瞪她一眼,她才忍不住說道,“現在這個社會,婆媳關系不好,大多數原因就是婆婆和媳婦兒爭寵,你說你這么孝順,以后你媽跟你媳婦兒吵架,你幫誰哦?”
言嘉楠很認真的,“我幫理不幫親。”
“小家伙國語越來越好了。”
“通常(情qíng)況下,對媳婦兒好了,媳婦兒自然就會對你媽好,這是一個良(性性)循環。”
“說得像你已經有兒媳婦兒了似的。”
言嘉楠哼哼的拎著東西回了房間,不想再理林嬸。
林嬸被擋在門外,被那孩子說得一愣一愣的。
言嘉楠在房里一樣一樣清理剛剛在商場買的東西,全都是給喬湘買的,花的是他的零花錢。
本來打算每星期讓邢輝叔叔送他去一次艾丁村,可是老爸不同意,爺爺(奶奶)(奶奶)也不同意,說是影響學習和休息,一來一回太費神。
言嘉楠還算是聽話的,即便再想念媽媽,也都聽大人的。
言嘉楠還是很想爸爸媽媽和好的,但他并不強求,爸爸媽媽開心最重要。
上個月去艾丁村的時候,言嘉楠看到有個男人對他媽媽(挺tǐng)好的,一看就是在追求他媽媽,說實話,他覺得那個男的配不上他媽媽,無論(身shēn)高長相還是(身shēn)份地位,都跟他老爸相差一大截。不不不,是壓根沒法跟他老爸相提并論。
言嘉楠沒那么自私,不會要求喬湘不再談戀(愛ài),但是就算喬湘談戀(愛ài),也不能找一個太差勁的。
最近學校有足球比賽,言嘉楠是班級的話這人,又看看另外兩個面目猙獰的人,大概過了幾秒,他松開箱子的拉桿,動作極快的跑到站臺那邊,一把拉住其中一個工作人員的手,“爸爸!”
在場的所有人,也包括那幾個人販子,以及工作人員都懵了。
言嘉楠又大聲喊了一句,“爸爸,車什么時候才來啊,我都站得好累了。”
那名被言嘉楠拉住的工作人員,感覺到掌心里有小手指在摳他的皮(肉肉),瞬間領會到什么,蹲下來,雙手按在言嘉楠的肩膀上,“還有五分鐘,再等一下。”
三個人販子面面相覷,然后一前一后的,先后離開。
站臺上又恢復先前的寧靜。
“小朋友,怎么回事?”工作人員關心的問言嘉楠。
言嘉楠道,“我覺得他們三個不是好人,我媽叮囑我出門在外要小心謹慎,遇到困難要及時求救。”
工作人員笑起來,“你媽媽怎么讓你一個人出門?”
“我都這么大了,一個人出門不是很正常嗎?”
“謝謝叔叔。”
說完,言嘉楠又重新回到等車的隊伍中,規規矩矩的排著隊。
下午五點,言嘉楠到了艾丁村。
周末下午最后一堂課,喬湘給孩子們上的美術。
艾丁村這間小學,六個年級,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但喬湘要負責每個班的語文,數學和美術,要說起來,這工作也不算輕松。
言嘉楠趴在窗戶上看他老媽教小朋友畫畫的樣子,覺得他的湘湘真是美,女人善良溫柔的樣子最好看了。
等到上完課,喬湘從里面出來,手上沾了很多粉筆粉末,絲毫不能阻止她見到言嘉楠的開心,一把就將兒子抱起來了。
“給媽媽好好親親。”
“哈哈。”
母子二人抱在一起,你親我一下,我親你一下,班里的孩子擠在旁邊看著,都在咯咯的笑。
學校到喬湘住的地方,走路只需要十五分鐘,一路上走著,言嘉楠就給喬湘講這個月他在學校的所有事(情qíng),也包括那些煩人的女生總給他遞(情qíng)書和禮物。
喬湘嘆氣,伸手摸著兒子的腦袋,“桃花太旺也不是好事。”
言嘉楠停下腳步,“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以為我不知道,那個姓蔣的在追你。”
“媽,他長得一點都不帥,還那么土,配不上你啦。”
“不要以貌取人。”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他還成?”
言嘉楠要被氣死了。
喬湘笑瞇瞇的走著路,一手拖箱子,一手拉著兒子,“那倒沒有,我暫時還不想那些呢。”
言嘉楠這才稍稍松口氣,“總之,就算你不要我老爸了,也不能找一個比我老爸差太多的。”
“你要求好高哦,你爸那種程度的,全世界能有幾個?”
“你意思是,你還是覺得我老爸很優秀?”
“不是我覺得,他的確是很優秀。不過我選擇男人的前提,與這些無關啊。”
鄉村道路,石板路很少,大多都是沙和石子,再加上前一天下了雨,一路都是泥濘。
喬湘腳上穿的解放鞋,真是丑,言嘉楠心里這么想,但實際上也不嫌棄。
言嘉楠的登山鞋沾滿了泥巴,到了喬湘的住處,喬湘給他拿了拖鞋換上。
這雙兒童拖鞋還是上個月言嘉楠來的時候喬湘在鎮上花了十塊錢給他買的,材質廉價,做工粗糙,穿著肯定不如家里的舒服,但言嘉楠吭都沒有吭一聲,媽給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
“王大娘昨天給我摘了新鮮的油麥菜,還有水果番茄,知道你要來了,我都沒舍得吃。”
喬湘手里拿著一個籃子,籃子里面的蔬菜全都是無農藥的綠色食品。
言嘉楠坐在條形板凳上晃著腿兒,故意露出不屑的表(情qíng),“我(奶奶)(奶奶)每個星期都會給我們家送來有機蔬菜,我會稀罕你這些嗎?”
喬湘知道他故意說這些,呵呵的笑著彈他額頭,“別挑剔了,窮鄉僻壤就這些吃的。”
“知道窮鄉僻壤你還來,還高興得很呢。”
“一個人的物質可以匱乏,但精神不能,我高興,是因為我給這些地方的孩子帶來了知識,他們每學會認一個字,我就高興一分。”
喬湘坐在門檻上,滿足的挑著蔬菜,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兒子,“這種平靜的生活,是我所向往的。”還在為找不到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