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請您昭陽殿見駕。女生”
秦落笙下馬,狠狠地攥緊了掌心,望著那高聳的閉闔的宮門,只差,一步:“你們,都回去吧。”
他對那些跟著自己一路狂奔的護衛道:“回去,傳本王的命令,按著平日里的規矩做事,不要越矩。”
秦落笙心中,隱隱的,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笙兒,慶王府提前建成了,你和周家姑娘定親也有一段時間了,朕打算著,也不能耽誤小兒女之間的親事,已經下旨,一個月后,你便和周素宛成婚。”
景元帝甚至不是告訴,而是直接通知秦落笙。
“兒臣,不愿!”
和上一次當面來向著景元帝請求解除婚約時一樣的話語,只是,這一次,秦落笙再也沒有了絲毫迷茫,他挺直著背脊,跪在景元帝面前:“父皇,兒臣不愿!”
這一次,不論是什么樣子的理由,什么樣子的利益,秦落笙終究,做出了自己從心做出的選擇。
“哦?為什么?”
仿佛是那一日的重現,只是,與那一日不同的是,景元帝絲毫沒有怒意,他的眉宇間,甚至是平和的,淡然的,那樣的表情,讓秦落笙更加不安:“兒臣請父皇收回成命,兒臣心中,早已有所愛!”
砰的一聲,秦落笙一個頭,重重磕在了地板上,一點淡淡的血跡泅出。
景元帝望著,沒有動容。
“兒臣請父皇收回成名,兒臣心中,惟有那一人!”
砰的一聲,又是一個頭,秦落笙沒有停頓,再次開口:“請父皇收回成命!”
第三個頭!
那么用力,甚至腦袋陣陣發黑,有些暈眩,可是,秦落笙唇邊,卻是漸漸地溢出了一點笑,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前世那個跪在雪中的身影旁邊,多了另外一個人。
那是他,最深的執念。
景元帝望著自己的兒子,他從小捧在掌心中,甚至不舍得責備一下的最寵愛的兒子,那么狼狽,那么卑微,只是為了,所謂的愛情。
景元帝以為,那只是孩子不懂事時情感的寄托,他以為,那只是一時的沉迷,若是能夠讓秦落笙開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一只不足為慮的小玩意兒在自己兒子的身邊讓自己的兒子開心,他還是愿意做的。
只是,今日,秦落笙的表現,讓他失望了,也讓他,徹底清醒了。
眼睛閉了閉,再睜開,已經是冷然一片:“笙兒,你是在逼迫朕嗎?”
秦落笙一直在起身磕頭之間機械重復的動作一頓,他額頭上的血,甚至滲入進了眼睛中,眼前所見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血色,便像是看到那一間紅色布幔盡數化為碎片時的感受一般。
“請父皇,成全!”
“朕不會成全!”
景元帝的這句話,讓秦落笙抿緊了唇,他絲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會真的觸怒帝王,從此失去這獨一無二的寵愛,只是在景元帝斷然拒絕后,再次將自己的腦袋往地上磕去。
“笙兒,今日你若殺了朕的兒子,那么,朕不介意殺了你心愛之人!”
這句話,比什么都管用,一時間,秦落笙的動作頓在那里。
“父皇......”
“這皇宮,只有朕不想要知道的,而沒有能夠刻意瞞過朕的,更何況,笙兒,你對那個人,太在意了,在意地,甚至失去了你的本心。”
即便想要警告秦落笙,想要他清醒,看到秦落笙這樣子,景元帝如何不痛。
“幸虧,他已經走了,若不然,朕不介意親自處置了引誘于你的人!”
這句話,斬釘截鐵。
“為什么?”
秦落笙抬起頭,望著景元帝,望著這個一直以來最寵愛自己的父親。
景元帝起身,走到秦落笙面前,伸手,強硬地將他扶起,揚起袖子,為秦落笙擦拭著眼邊的血水,擦了一遍又一遍:“因為,你是朕的兒子!”
因為,朕想要慧兒的孩子,有朝一日,再也不會因為擔心身世曝光,而被人肆意欺辱,而被人瞧不起,因為,他的笙兒,必定是要成為這天下之主的人。
“因為,朕要給你的,從來都是最好的!”
“莫言于孩兒而言,已是最好!”
第一次,秦落笙在景元帝面前承認了自己對秦莫言的感情,即使,他已經知道,景元帝知道了,他還是睜大著眼睛,鄭重其事:“孩兒不會放棄莫言!”
“那么,便讓自己有資格,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去保護自己想保護的,笙兒,皇家的人,從來不需要施舍!”
想要什么,便去爭,去搶,去奪,皇家的人,便是如此。
秦落笙出去的時候,背脊挺得筆直筆直的,即使他的樣子有些狼狽,他的面上,卻是一片從容淡漠,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
只是,怎么可能什么都沒有發生,竹染看到秦落笙腦袋上那纏著的布條,只覺得嘴里發苦:“主子”
你這,又是何必呢?
“已經過去多久了?”
沒有要竹染的攙扶,秦落笙自己站在臺階上,站在這座皇宮中最高的建筑之上,望著那高高的宮墻,望著那宮墻外的一片藍天。
“三個,時辰了。”
竹染小聲而不忍地回答道,秦落笙問的,是秦莫言究竟走了多久,他早已經問過宮門前的守衛,明嵐殿中出去的人,也只有三個時辰前的兩個人了,一時間,竹染對秦莫言心底怨恨之極,既然一開始死皮賴臉地賴在了秦落笙身邊,既然,做了那么多,讓秦落笙上了心,為什么,就不能夠堅持一下,為什么,就非要狠狠地捅秦落笙一刀呢。
“你說,他出了這皇宮,在外面,過的會不會好?有沒有人在他睡著了踢開被子的時候給他蓋被子?有沒有人在他不說話的時候,逗弄他說話?有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最愛吃甜,有沒有人知道,他不喜歡拘束......”
話音落,眼睛突然有些酸澀,難受的很,秦落笙一直高高地昂著頭,他牽起嘴角,努力的,讓自己笑:“在外面,起碼自由,起碼,不會再傷心。”
“哇,好香,好香呀。”
何路隨意地靠在一棵樹下,面前是一個火堆,手中拿著樹枝,樹枝上,插著一只鳥兒,陣陣肉香襲來,他的鼻子微微闔動,手左右的揮舞著,將那陣陣襲人的香氣,扇向四周,只是,他另外一個同伴,卻仿佛是絲毫沒有聞到這誘人的香氣一般,顧自坐在另外一棵樹上,遙望著京城的方向,一只葉子,在唇邊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宛若低泣一般。
“喂,夠了哈,你從京城中離開后,不對,從宮中離開后,就一直是這幅死樣子,你要是實在舍不得,想得慌,你就回去呀!”
何路嚷嚷了一聲,很是不滿,說著話,狠狠地撕了一下樹枝上的肉,下一刻,臉頰一僵:“秦莫言,我讓你遞給我鹽,你特么的遞給我的是糖!”
天知道,他最最討厭的,就是甜食了,而且,天吶,這還是在烤肉上面加的糖。
從離開宮中的時候開始,何路和秦莫言之間,便沒有了什么從屬關系,本來,便是秦落笙下令何路跟著秦莫言的,何路連秦落笙都敢坑一把,又怎么可能乖乖地當個忠實護衛?
他的性子越來越跳脫,和那忠厚的面容,完全是兩碼事,秦莫言也不計較,除了秦落笙,他對什么都淡淡的。
“閉嘴!”
只是,現在,何路的大呼小叫,顯然打擾了秦莫言思念某個人的心情,他喝了一聲,手中的葉片瞬間激射而出,何路閃得快,沒有被傷到,也是因為葉片到了中途,力道不濟。
即使如此,也讓何路咂舌不矣。
“嘖嘖,你現在,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這才幾天,就有了這樣的功力,這離著飛花摘葉的大成之境,可是越來越近了。”
望著落在自己身側的葉片,看了下兩人的距離,何路一邊驚嘆著,眼底卻帶著真實的疑惑,秦莫言從他見到的第一天開始,何路便發現了對方進步的出奇快的功力,一開始,他只是以為秦莫言是練功奇才,可是,現在,秦莫言的進步,已經不止是練功奇才幾個字便能夠解釋的了。
“走吧。”
秦莫言從樹上一躍而下,恍惚間,那雙碧色的眼睛中,曾經通透的色彩,染上了點點暗色,仿佛是琉璃珠中,層層游走的暗影一般,不祥而邪惡。
秦莫言面上的神色莫測難言,像是隱藏了無數的秘密一般。
何路心神一凜:“剛才我的提議你難道不考慮一下?我們現在回去的話,還來得及。”
他在試探。
“回去?回去做什么?”
果然,方才還神色莫測的秦莫言,面上終于有了一縷平日里正常的情緒,激烈,惡意,還有怨恨:“回去看著他和另外一個女人成婚,回去當他只能夠偶爾想起的孩子?”
“哈,我不會回去的!”
秦莫言眼中那些負面的情緒一點點收斂,不,仿佛是被吸收了一般,他的眸色越發地昏暗:“我想要的,必定要自己親手抓在手中。”
“我這輩子,已經做錯了一次,想要靠著別人的心軟得到施舍,錯了一次,我便絕對不會再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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