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景和孫文杰最后免不了一場唇槍舌戰,誰都不肯示弱。紀泓燁早就習慣他們如此,只把他們的話當成耳旁風。
慧王雖然沒拿到傳位詔書,但因為手中有兵,風頭的確是蓋過了潯王。潯王把慧王素來是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如此這般,免不了要失了分寸。
潯王這幾年在朝中的名聲本就不好,一犯錯就更是被人口誅筆伐。朝臣們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到底還是顧忌慧王手中的勢力。
慧王和潯王比,可以算得上是白手起家。他如今能有這樣的成就,的確是靠他自己辛苦謀劃而來。這樣一看,慧王的確比潯王好。
當朝臣們開始偏向慧王的時候,潯王開始憤怒。他大概是因為,從來沒處過這樣的環境,所以整個人格外焦躁。
宗玄奕與他之間并不是牢不可破,潯王接連做了錯事,宗玄奕棄車保帥,潯王最后只能從王爺淪為階下囚。
慧王也是個膽子大的,紀泓燁不肯給他偽造傳位詔書,他便自己找人造了一個。左右情形就是這樣了,除了他也沒人有能力坐上皇位,朝臣們就不較真了。
慧王終于坐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冊封自己的生母為太后。
青選侍在后宮從來沒出過頭,見到任何人都要行禮,如今卻坐上了至高的位置,曾經看不起她或是踩踏她的那些人,爭相示好,讓人唏噓。
下朝之后,宗玄奕和紀泓燁并列著走出來,其他人看到這幅場景,自然而然的退避三舍。
“紀首輔還真是能屈能伸。”宗玄奕本來還敬紀泓燁有幾分文人的傲骨,如今看來這脊梁也不怎么樣。
紀泓燁面上神色依然很清淡,聽了他的話也不生氣,說道:“相國斷尾保命,也是豪邁得很。”
宗玄奕眼睛瞇了瞇,拿他不保潯王說事,他冷笑一聲:“本來是想扶植他的,誰讓他自己不爭氣呢,變成了棄子,我也是愛莫能助。”
“相國,這份心腸可是常人比不了的。”
“彼此彼此。”
紀泓燁本來比宗玄奕走得快一些,聽著后面的人沒跟上來,回頭道:“我還是奉勸相國一句,若是想保命的話,不如提前想好退路。”
宗玄奕冷笑:“不到最后一刻,勝負皆有變數。”
“自求多福吧!”
“鳥盡弓藏,如果我倒臺了,那下一個肯定就是你。”宗玄奕聲音冷漠,說得卻是正理。
“若真有那天,情況倒也不太壞,可以卸下身上的擔子,帶著妻兒寄情山水。”
宗玄奕聽了他的話,眼睛變得很幽暗,他冷聲道:“希望你能達成所愿。”
明明應該算是一句祝福的話,被他說出來卻平白多了蕭索之意。紀泓燁看著宗玄奕的背影,竟有一瞬間的晃神。
他最后那句話的意思,應該是希望他能平安。他們是政敵,明里暗里的斗了那么多年,為什么到頭來卻留下一句祝福給他?
紀泓燁自然知道是因為什么,無非就是宗玄奕還在惦念阿錦。阿錦是他的妻子,無論如何他自己都會護著,所以,他不承他這份情。
紀泓燁和宗玄奕這次交談沒過多久,戰火便被人引到了納蘭錦繡身上。先是有諫議大夫參本,說是名樂侯乃是女扮男裝,如今就在紀首輔的府中。
然后又有人指出,納蘭錦繡乃是南楚靜安公主。既是北疆的人,又是南楚的人,就這兩重身份已經足夠人懷疑的了。
更何況,她手上還掌著驚云令。那是個什么東西,慧王最是清楚不過。他如今成了大寧的九五至尊,定國號為云諸。
他當初就是因為驚云令被逐出金陵。這么多年來,他從沒有放棄過,讓人不停的暗訪追溯。總算是尋到了納蘭錦繡的蹤跡。
“紀卿,諫議大夫的話,你是怎么看的?”
紀泓燁從始至終都沒看那位諫議大夫一眼,聽到云諸帝問話,回道:“我的夫人確實是靜安公主,但絕對不是名樂侯。”
“既是如此,不如就請夫人上殿對峙。”
“內子自生了雙子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在內宅休養著不方便上殿。”
“紀夫人如今是這樣的身份,自證清白是最要緊的事,若是身子不便,那就讓人抬著上殿吧。圣上仁慈,我想也不會怪罪的。”
紀泓燁淡淡的瞥了諫議大夫一眼,后者能感受到那種溫和眼神下的殺意,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
不過轉念又想到,自己有圣上撐腰,為什么要退縮?所以就直了直身子,讓自己盡量不去看紀泓燁。
“大夫也說我夫人需要臥床靜養,還望圣上成全。”
諫議大夫還想再說些什么,云諸帝掃了他一眼,他便不敢再說話了。云諸帝說道:“既是如此,那就讓紀夫人好生休養。”
下了早朝之后,云諸帝黑著臉召見了自己的心腹大臣。云諸帝的脾氣有十分暴虐的一面,在他手下做事的人,都是戰戰兢兢的。
“知道我今天為什么不讓你們在朝上說嗎?”
“臣不知。”
“因為朕現在受他制肘,所以還不能同他撕破臉皮。”
云諸帝正在極力打壓宗玄奕,宗玄奕在大寧可以說是樹大根深,所以云諸帝本身的處境也不好。
他喜歡控制別人,如今受人牽制這樣的感覺,屬實是讓他感覺如芒刺在背。可惜,一個宗玄奕已經快讓他招架不住,此時絕對不能樹敵了。
“如果我們能拿到紀首輔這個把柄,以后還愁他不為圣上所用嗎?”
“紀泓燁年紀輕輕就能有這樣的成就,絕對不是平凡人,自然也不會那么容易被人控制。現在當務之急就是下了宗玄奕的權,只有如此才能高枕無憂。”
云諸帝這么說,眾人自然不敢提出異議。他們交換了一下最近的情況,又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議論了很久才離宮。
“夫人是不是不能繼續留在府中?”龍義知道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不禁有些擔憂。
“他是我的妻子,不同我在一處還能去哪?”
“可是那么多雙眼睛都盯著夫人,屬下怕…”
紀泓燁的臉上沒有擔憂之情,仿佛會發生這樣的事,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這本來就是事實,躲不掉的。”
“躲得一時算一時吧,總比硬碰硬的好。”
“她手上的東西早晚都會為她招來禍事,而保護她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越來越強大。只有強大起來,才能讓別人不敢傷害她。”
“可是…”龍義想說的是不如把夫人送回北疆,等這陣子的風頭過了再說,要么就用個金蟬脫殼之計。
他話雖然沒說出來,但紀泓燁卻已經知道他的想法,冷聲道:“北疆又能躲多久,早晚都是要回來的。”
龍義想想也是,驚云令對渴望權利的人來說有多么誘人,那自是不用多說。夫人只要是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這些人就絕對不會放棄追逐。
“今日在朝堂上的事,回府以后一個字都不許提。”紀泓燁沉聲道。
“屬下明白。”
紀泓燁回府后什么情緒都沒有,納蘭錦繡當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朝堂上已經不是秘密。
她心中比較惦記的是,董巧青、寧雁綺和米信的下落。董巧青只要還在金陵,只要還在她身邊,她就總覺得自己的安全沒有保障。
可能是因為這具身子是她占別人的,所以,她總會無端的感覺心虛。別人的東西終歸不是自己的,用著也不踏實。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沐浴后紀泓燁看著她問。
“沒什么。”
“兩個小東西惹你生氣了?”
納蘭錦繡笑了下:“沒有,他們兩個那么小除了吃就是睡,哪里會惹人生氣啊!”
“那你好好說說有什么心事?”
納蘭錦繡組織了半天語言,也不知該如何向他說。她真怕她如果告訴他,董巧青就是徐錦笙,不知道他會怎么想?
“你從來都不是個猶豫性子,現在這是怎么了。”
“三哥,你為什么要娶我?”
紀泓燁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眼神雖然十分平和,但不難看出其中的責備:“自然是喜歡你。”
“你喜歡的應該是我吧!”納蘭錦繡記得,她剛到這具身體里的時候,三哥對她是很排斥的。
紀泓燁揉了揉她的額頭,語氣寵溺:“你莫不是傻了吧!”
納蘭錦繡握住他的手,語氣聽起來有些像是撒嬌:“三哥,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喜歡過徐錦笙?”
紀泓燁不知她怎的忽然就問起這個問題,只搖了搖頭。
“祖母一心想讓你娶她,你就從來沒動過心思嗎?”
紀泓燁看著她,說道:“我像是娶不到夫人的人嗎?”
納蘭錦繡被他問得一愣,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這都哪跟哪啊?
紀泓燁見她沒懂,低聲解釋:“我不是個看皮相的人,徐錦笙在紀府可以說是無惡不作。依照父親的意思,早就要把她送回北疆的。
祖母寵愛她,她老人家不同意,父親也沒有法子。我對她也是敬而遠之,相處中從未逾矩,所以夫人可不要冤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