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用紙一層一層把它包起來了嗎?”素先生撲閃著眼睛問,本來冷冷清清的人,就顯出了幾份少女的純真。
“我只是把它放在箱子里,每隔一段時間就拿出來擦拭一遍。”紀小白實話實說。
素先生鼻子有些酸,她心里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這個傻大個,應該一直在想念她吧。就如同她會想念他一樣。
“剛剛都沒來得及問你,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紀小白點了點頭。
素先生笑了:“我問的這是什么問題,你這人沒心沒肺的,想不過得好都難吧!”
紀小白依然沒說話,就靜靜的看著她。他覺得她這些年變化很大,原本是圓滾滾的一個小姑娘,現在卻變得這么瘦弱了,想來是一個人吃了很多苦。
“你既然已經回來了,就不要走了。”紀小白想說的是,外面的日子不好過,在府里還有人可以照顧她。
素先生本來平靜的眼睛忽然起了一抹光亮,她半仰著頭問:“你是不是還想和我在一起?”
這話問出來的時候,她就后悔了。她是個女子,還是素氏的家主,怎么能對一個成年男子說這樣的話?
“我是覺得你一個人在外面太辛苦。”紀小白倒沒覺得剛剛那話有什么不妥。
素先生本來亮晶晶的眼睛,驟然暗淡下來,他還是這樣沒心沒肺。她忽然有些生氣,拿著自己的小竹筐往回走,連聲招呼都沒打。
遲鈍如紀小白也知道她這是生氣了,他站在原地有些慌亂。想要上前追上她,又怕她會更生氣。
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小女孩了,她如今的身份不同,就連三爺都要稱呼她一聲先生,他就更不能放肆了。最終,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素先生回去之后,看著那個干凈如新的小竹筐,一陣失神。不知道紀小白還記不記得,這只筐還是他給她編的。想必,他應該是不記得了吧!
她忽然后悔這次回來。她已經過了及笄之年,男女之事早就看明白了。她知道自己對紀小白,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
有很多人對她表示過喜歡,有很多身份相當的人,想要和她結成秦晉之好,但她一個都沒有答應。
外面的日子越是苦,她就越能想到紀小白。其實紀小白對她,也沒有好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只不過因為苦吃的多了,不苦就變成了甜。
她知道紀小白成了自己的一個心結,有生之年,她若是不能擺脫這個結,就永遠不可能敞開心扉,接納他人。
所以,她決定回來。
本來是想著回來就是了斷的,回來后她就能發現,紀小白一點都不適合她。她也不可能喜歡那么笨的一個人。可是,她現在為什么感覺這么難受?
她覺得自己的一腔真心,就這么被人無視了,她是又疼痛又氣憤。感情的事強求不來,她就是心機再深,套路再多,也沒法子強迫紀小白喜歡她。
素先生把那個小竹筐收好,然后無奈的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這一次是我失算了,怎么能讓自己陷下去呢?唉!”
素先生這邊長吁短嘆,紀小白那邊也好不到哪去。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又把那個小不點惹生氣了,就有些寢食難安。
他早早的用了晚膳,連拳都沒打,就跑去睡覺了。躺在床榻上的時候,卻又感覺身下像是生了釘子,怎么也躺不住。
他認命的坐直身子,想到素先生小時候最喜歡蕩秋千了,而且還要蕩得很高很高的那種。于是,他就潛進了素先生的院子,想去看看那個秋千還能不能用。
結果自然令他失望,時間已經過去了那么久,吊秋千的繩子早就爛掉了,打掃院子的人看著礙事兒,就讓人收拾走了。
紀小白站在原地失神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親手做一個。他想的很簡單,那就是自己只要把秋千做好了,小不點兒就會開心了。
素先生被素青和素白叫醒,說是院子里可能來了賊,他們兩個聽著有動靜。素先生素來獨來獨往,出遠門的時候,也就帶上這兩個小童。倒不是因為她需要人伺候,而是想給他們長長眼力。
“這樣子不可能有賊進來,你們兩個安心睡就是了。”
素青素白不知道紀府守衛尊嚴,只覺得官做的越大,危險也就越大。聽說那位三爺就是大寧的內閣首輔,想必不少人都想要殺他。
他們還想要和先生游山玩水,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死在這兒。于是,兩個小家伙就不停的敲門,吵得素先生想睡也睡不著。
她起身,無奈地說:“你們兩個乖乖待在屋里,不許出來,我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動靜。”
她是最好的鑄劍師,當然是要懂劍的。這么多年,她開創鑄劍堂,收了許多門生,防身的功夫自然而有,并且還不差。
她自己所用的兵器也是劍,不過較尋常人用的劍有些不同,格外的細軟,也就只有普通軟劍的一半粗細。她往常都是把劍藏在腰間的,這樣平時才方便。
她到了院子里,確實在陰影處看到一個人影。那人生得十分高大,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大半夜出現在宅院之中,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素先生秉承著先發制人的想法,抽出背上藏著的軟劍,對著那人的脖頸甩了過去。她的劍不止細軟,更重要的是長。
紀小白武功高,耳朵自然也靈敏,他感覺到身后的動靜,側頭避開攻過來的軟劍,并且用兩只手指夾住了劍身。
高手過招,速度本來就是極快的,素先生還沒看清來人的時候,手就控制著劍柄,一抖一甩,靈活的像是一條蛇。
紀小白沒防備她能有這一手,他的手皮子可不是金剛不壞,是被軟劍割出了口子。他面色一沉,正想要動手反擊的時候,已經就著月光看清了來人。
這個小不點兒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怎么能挨得住他的拳頭?他趕緊收住自己的手,因為用力過猛,堪堪是在快碰到素先生面門的時候才停下來。
這時候素先生也看清了他,她俏臉一沉,冷冷清清的說:“紀小白,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我的院子做什么,搞得我還以為來了賊。”
紀小白沒想到自己會被人家當成是賊,他有些不高興,沉聲道:“我是想到你小時候喜歡玩秋千,就想把這個給你修好了。”
素先生看著他旁邊確實是有個秋千,心下了然,這個呆子看樣子是來給他道歉的。她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就笑了一下說:“看樣子這是修好了?”
紀小白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素先生不解:“你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秋千是裝好了,只不過天色太暗,我看不大清楚,所以還沒檢查牢不牢固。”紀小白怕她玩兒心重,現在就上去,若是摔到了可就不好了。
素先生明了,天下又覺得,這個呆子也不是傻得沒救。她想要找點話說,卻發現不知該說什么。這都是他們今日第三次見面了,她總不能還憶往昔吧。
紀小白抬頭看了看月亮,想到自己和龍義還有事情要做,就說道:“秋千還沒檢查,你千萬不要現在就往上坐,要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來。”
素先生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就想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記得呢。”
“那我就先走了。”紀小白打完招呼之后也不等她回應,徑直就要翻墻離去。
“你可是要去找齊蓮生。”素先生在他身后用肯定的語氣說。
“你怎么知道?”
“我下午到的時候,聽三爺說起了他。”
“嗯。”
“齊蓮生素有邪名,對付他不一定要靠武功,還一定要動腦子。”素先生其實是有些擔心,齊蓮生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并不陌生。
“龍義同我一起去。”
龍義心思縝密,做事情謹慎。紀小白武功高絕,他們兩個一起去應該是萬無一失的。素先生放心了,就在他身后說:“那你早去早回。”
紀小白一怔,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人同他說這樣的話。他從前不知道,被人等待的感覺是什么滋味,如今覺得有些美好。
他平時就木訥,話都不怎么會說,此時就更不知該怎么面對了。他只好不說話,悶著頭翻墻就走,卻又聽見身后的素先生說:“回來后就過來給我檢查秋千,我明早就要用了。”
紀小白本來已經躍上了墻頭,就只好站在墻上,沖她淡淡的說了一聲:“好。”
素先生看著他的背影很快就躍下了墻頭,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她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難言的酸澀。她我到秋千旁邊,默默的坐了上去。
“你這個呆子,還真把我當小孩子啊!我已經長大了,早就不喜歡這些東西了。”
話雖是這樣說的,但唇角依然控制不住的上揚。被人惦記著的感覺,其實真的不錯,自從祖父過世之后,這世上已經沒人能給她這種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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