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最終還是先走了,但她并沒回瑾園,而是站在府里最高的那個二層樓上,看著紀泓煊一行人離開。
紀泓煊回來這次封了侯,又娶了公主,再加上紀泓燁給他帶的東西多,一行人離開的時候浩浩蕩蕩。納蘭錦繡看著那個騎馬的青年,低聲說:“保重。”
山高水長,下次再見面還不知是什么時候。她雖然控制住了體內的寒破,但終究是解不了這毒,她還能有多少日子是個未知數。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納蘭錦繡越想越覺得傷心,明明就是借了別人的身體,應該是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可為什么到頭來,她卻像是要為徐錦笙完成心愿?
如意一直在一旁跟著,對于納蘭錦繡的痛楚和難過,她都感受的清清楚楚。夫人一直是她的主心骨,即便是她不在身邊的時候,如意也是想著她的。
她最怕夫人這幅模樣,就拉了納蘭錦繡的衣袖,小聲說:“夫人,六爺已經走了,您就不要難過了。”
納蘭錦繡發現如意的手有些涼,她輕輕握著她的手,勾起了一抹不甚明顯的笑意:“這就回去了。”
主仆兩人手牽著手,看起來更像是姐妹。如意當初被紀老太太打的那頓板子,讓她落下了跛腳的毛病,走路的速度較尋常人就要慢一些。
納蘭錦繡顧及著她,一直把步子放得很慢。她心里對如意是有內疚的,如意落下了殘疾,一輩子在府中當個下人,以主子的意志為意志。
這對人來說其實是挺殘忍的,如果可以的話,納蘭錦繡希望如意能有自己的生活。她拉著如意的手,湊近她小聲問:“如意,你有沒有心儀之人?”
如意搖頭。她是個有些愚笨的人,以前處處依賴吉祥,自吉祥離開之后,又把夫人當成自己的重心。她覺得自己就是要伺候夫人的,從來沒有其他想法。
“咱們院子里的侍衛,有幾個是性情不錯的,我不知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好?”
如意有些不解的看著她,低聲說:“奴婢是要一直伺候夫人的,侍衛們好不好,同奴婢沒有關系。”
“如意,你不能一輩子留在這,你要有自己的生活。”
“夫人,您是嫌棄奴婢了嗎?”
納蘭錦繡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責備:“你說的這是哪里的話,我怎么可能嫌棄你?”
如意也拉著納蘭錦繡的手,小聲說:“既然夫人不嫌棄我,那就不要趕我走了。”
納蘭錦繡只能嘆息一聲,其他的話也沒說。關于這個話題,她和如意已經談了不止一次,但每次都沒得到效果。
紀博衍以前甚是依賴如意,如今他長大了不少,又去了學堂,性格獨立了,如意也就完全回到了她的身邊伺候。
如意雖然已經二十多歲了,但她心境單純,還不識得男女情愛。情愛這一方面,她似乎就沒有開竅,別人情竇初開的時候,她還傻乎乎的。
納蘭錦繡按自己決定,要開始給她物色了,截止到今年過年之前,一定要想辦法把她嫁出去。
在紀家,能讓她牽掛的就只有三哥,既明還有如意。三哥自然是不需要她來安排的,既明也會被三哥照顧得很好,她需要安排的就只有如意。
紀泓煊這邊剛走出金陵城,就下起了大雨,他們隨便找了一家驛館安置下來,準備休息一晚上,等到明日天晴了再趕路。
九公主還是第一次住驛館,本來心中還挺好奇,可一見環境就不高興了。他們選擇的這家驛館,就是供旅人臨時休息的,條件自然不可能太好。
紀泓煊已經給她要了上房,可她還是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本來打算沐浴的,一看那個木質的浴桶,又想過之前還不知道什么人用過,她就變得意興闌珊了。
她推開窗子,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出神。她身邊如今帶著的侍女,沒有一個是從宮里帶出來的,都是紀家給她安排的。
侍女們摸不準公主的脾氣,只知道是個不好相處的,所以就處處小心謹慎。九公主看見她們那副如履薄冰的樣子就生氣,她又不是夜叉,至于把她們嚇成那樣嗎?
她自己一個人在窗前坐了一下午,期間沒人來打擾她,也沒人問她餓不餓。她在心里問候了紀泓煊的祖宗十八代,她不過是說了一句飯菜粗鄙,他就讓人把東西都撤了,不給她吃。
九公主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天色,心里無端升起一種憂傷。她這兩天才想明白,母后那日不過是對著她做戲,就希望她能乖乖出嫁。
如今她這副落魄樣子,不知若是母后看了會不會心疼?即便是心疼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經嫁給紀泓煊了,嫁夫隨夫,只能到北疆那個窮鄉僻壤去生活了。
試問這天下間還有她這么悲慘的公主嗎?答案當然是沒有的。就連那位南楚的公主,明明就不是國主親生,卻都可以嫁給懷瑾哥哥那樣的人。
她,九公主,大寧朝帝后唯一的孩子,怎么就會嫁給紀泓煊,還要被發配到北疆。她越想越不甘心,心里也越來越難受。
九公主畢竟年紀小,見識有限。她在宮里可以為所欲為,但一旦脫離了沈皇后的保護,她就變得特別好欺負了。不然紀泓煊也不可能輕易制住她…
紀泓煊在房間里悶得不行,正準備去樓下透透氣。卻在經過九公主房間的時候,聽到了隱隱的抽泣聲。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九公主在哭。
本來不打算搭理她的,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他如果不理她,那她豈不是沒人管了?就她那副臭脾氣,人見人厭,就連伺候她的侍女們都不愿意理她。
如果是往常,去還能處置下人,或者是換新人過來伺候。現在可就不同了,就帶了兩個侍女,她若是把人換了,那就只能自己伺候自己。
所以,她也不敢發脾氣,所以才會一個人哭吧。
紀泓煊想到這里就覺得這九公主有點可憐,轉而又想到他和五哥到北疆的時候。那時候他們兩個相依為命,好歹還能彼此照應,尚且覺得日子難過,更何況是她一個姑娘家。
紀泓煊只能動手敲了敲門,里面傳出九公主的聲音:“是誰在門外啊!”
“是我。”
九公主本來還看到一絲希望,想到終于有人想起她來了,但是一聽到紀泓煊的聲音,她就徹底不想說話了。紀泓煊想起她,大概也就是想看她笑話吧。
紀泓煊等了半天也不見九公主讓他進去,他沒什么耐心,就沉聲說道:“樓下做了面,熱氣騰騰的,你確定不要去吃一碗?”
九公主一聽到有吃的東西就動心了,她吸了吸鼻子,又用衣袖把臉上的眼淚擦干凈。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
剛剛她還兇巴巴的,很有骨氣的說餓死也不吃那么粗鄙的飯菜,一轉眼怎么就妥協了?她都能想到紀泓煊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可自己去了啊!”紀泓煊真是對她無語了,怎么有那么多小女孩的心思。錦兒就比她隨和多了,好伺候得緊。
九公主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誘惑,跟著紀泓煊下樓。樓下的大堂里人來人往的很多人,其中不乏一些販夫走卒,還有配著兵器的鏢師。
這些人都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眼中沒有那么多規矩。見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自然忍不住多看上幾眼,有的還和身邊的伙伴開起了玩笑。
九公主聽著那些人的笑聲就覺得一陣惡心,她覺得那些人的話太過放肆,已經是冒犯到她了。可她還記得自己不能惹事,尤其是在自己還沒填飽肚子的時候。
她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跟著紀泓煊在一個角落坐了下來。面來的很快,很大的一碗,上面放了一些牛肉還有香菜和蔥花。
她光是聞著面湯的香氣,就感覺喉嚨里快伸出手來了。正要吃的時候,看見上面的蔥花,眼神露出了幾分嫌棄。她不喜歡吃蔥花,總覺得有古怪味道,臭臭的。
紀泓煊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把她的面碗拉到自己跟前兒。九公主以為他又生氣了,不給她吃面了,急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紀泓煊把她碗里的蔥花都挑了出來,他挑的很仔細,一粒都沒有剩下,然后才把碗推給她。
九公主看著自己面前的碗,有一瞬間竟然想要痛哭流涕。想她堂堂九公主,竟然會因為一碗面要哭,傳出去恐怕都成了笑話了。
“你要不要吃醋?”紀泓煊提著一個白瓷小壺,往自己的面碗里倒了一些醋。
九公主沒吃過,她在宮里平時吃的面,滋味都是調好的,遠遠要比這個精致的多。就連牛肉片都是切得又細又薄,而且選用的是最嫩的牛肉,感覺會入口即化的那種。不像眼前這個牛肉,好像都咬不動。
紀泓煊看著她,真真是感覺無語了。他自作主張的給她倒了些醋,又把面條給她攪拌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