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包?兒子說自己是淚包?
納蘭錦繡覺得這可是有些失面子,就把目光轉向紀泓燁,后者面頰上沒什么變化,似乎不打算解釋,納蘭錦繡只好轉頭去問紀博衍。
紀博衍看起來有些內疚:“母親剛來的時候,我不喜歡你。父親就說母親是個眼淚包,讓我有情緒也不能對著你發,不然你肯定會哭的。”
納蘭錦繡正因為這句話感到羞愧,她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總在三哥面前哭,以至于讓他有了這種錯覺。細想下來好像真是這樣,這一世,能讓她哭得毫不掩飾的那個人,真的就只有他了。
這時候紀博衍又說:“男子漢大丈夫,絕對不能惹女孩子哭。”
女孩子?納蘭錦繡真的想暈過去了。為了能讓自己不這么尷尬,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問道:“既明,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父親。”紀博衍回答得斬釘截鐵:“父親說,他、母親、還有我,我們三個是一家人,你是這個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我不能惹你哭。”
紀博衍沒說的是,紀泓燁當時還說了:“你母親吃過很多苦,能活著回到我們身邊,可以說是歷盡艱難萬險。你要記住,你這一生都要同我一樣,保護她、照顧她。”
被這樣的一個小孩子說保護,按理說納蘭錦繡是應該感到羞愧的。但現實卻恰恰相反,她非但沒覺得羞愧,反而心口有絲絲甜蜜。
也是直到這一刻她自己才意識到,什么驚云令的主人,眾畫皮口中的少主,或者是人人稱贊的神醫。
這一切屬于她的東西,總是給她很多壓力。讓她不得不堅強,不得不努力完成自己肩上的責任。她學習那么多自保技能,保護那么多人,甚至還要守護北疆安寧。
這些對她來說早就成了習慣,她也不覺得累。但其實她心里想要的并不是這些,她只想象個尋常女子一樣,相夫教子,陪在他們身邊。
她把紀博衍攬在懷里,柔聲說:“那你要快點長大,這樣就能照顧我了。”
紀博衍感覺有些羞澀,在他的記憶中,這樣抱過他的只有老祖宗。沒有特殊情況的時候,父親從來不抱他,至于其他伺候他的下人,礙于身份也不敢抱他。
這樣被人抱著感覺很陌生,但無形中卻又有一種親近的感覺。聽著她的心跳,他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似乎他一直在等這個懷抱。
紀泓燁一直認為對男孩子不能太過嬌慣,不然以紀博衍的身份,很容易就會被養成紈绔子弟。所以,他給紀博衍的永遠就只有要求,至于愛,都是以沉默的方式表達的。
他知道沒有母親在身邊,對紀博衍的成長不好,如今,卻又開始擔憂阿錦會不會太嬌慣他。末了,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凡是遇到她的時候,他果然是患得患失。
紀泓煊和九公主的婚事定在了九月初九,重陽節的這一天。選這個日子主要是因為,九公主生日就是這一天,而且恰好排行第九。
紀泓煊被封為武安侯,也恰好趕到重陽節之后,就要起身回北疆。這樣一來,就連永隆帝都覺得這是天意,所以禮部選這個日子也就順理成章。
紀泓煊截止到進宮去接九公主出來,還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內心里也不愿意接受。
他不知自己怎么糊里糊涂的就成了駙馬,娶一個和自己素未謀面的女子為妻。都說圣命難違,若不是圣上賜婚,他長短是不會同意的。
就是因為不能抗旨,所以才得把驕縱的公主娶回去。更讓他覺得尷尬的是,九公主心儀三哥。這件事幾乎無人不知。
如今,他和九公主不得不成為夫妻。滿朝文武真是說什么的都有,他聽到過的,大都是在說他得了個便宜駙馬。
紀泓煊想著這些煩心的事兒就有些出神。禮部派給的迎親隊伍就立在九公主的宮外,可宮門遲遲不開,眼看就過了吉時,眾人也只能派人去請沈皇后。
九公主乃是正宮嫡出,沈皇后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平時自然是萬分愛惜,故而有些驕縱。
沈皇后昨夜因為這件事,整宿都沒有睡著。她也知道阿九身為大寧朝的公主,婚事自然不由自己做主。
但她想著她好歹是皇后,怎么也能為女兒覓得良人。可誰知道,最后也要向普通公主那樣走了和親這條路。
她心中不是不怨恨的,甚至素來溫良恭儉的她,公然違逆圣意,惹了圣上不快。可圣上一句話就讓她,再沒有了反抗的能力。
“阿九貴為公主,從小就享受了無上榮光,出生開始就受萬民朝拜。這個身份帶給她的,永遠不僅僅是這些榮光富貴,還有更多的責任。文武百官的女兒,哪一個都可以為了家族利益去和親,更何況她是公主。”
沈皇后頓時啞口無言,是啊,不要說阿九是公主了。就連她,沈家嫡出的女兒,因為必須要嫁給圣上,必須要做大寧國的皇后,她的婚事不也是不由自己做主嗎?
如果當初她可以自己選擇,那她絕對不會進宮,我會搭上自己的一輩子。她也得認命,更何況是不經世事的阿九?
沈皇后唯一感到后悔的就是,這么多年她的心腸太軟,在教育阿九這方面,她做得遠遠不夠。
阿九什么都不會,除了公主這個身份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自保的技能。她這一去,就要和她遠隔萬里,她再是有能力也保不了她了。
沈皇后想到這些就萬分心痛。所以今天她沒親自去送阿九,為的就是不能在人前失態。她是大寧國的皇后,是這片土地上最尊貴的女人,她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任何人都不可以。
宮外吵吵鬧鬧,聽到是九公主不肯出來之后,沈皇后還是起身了。她讓貼身侍女給她梳妝,一點都不顯得浮躁。
等她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她依然是那個高貴嚴肅的皇后娘娘。她走到九公主的門前,門口守著的人見了皇后自然不敢阻攔。
沈皇后進去之后看見九公主正端坐在床榻上,她未穿喜服,甚至都沒有上妝。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又素來是被沈皇后護著,此時知道外面那些人要帶她走,表情看起來很是惶恐。
沈皇后見九公主縮著肩膀,就知道她是在害怕。她緩步走到她身邊,柔聲說:“阿九,你以為你不開門,他們就拿你沒法子了么?”
九公主緊緊抓住沈皇后的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母后,您一直最寵愛我,從來不舍得違逆我的心意,這一次能不能不要讓我嫁到北疆去?我保證以后都聽話,再也不給您闖禍了。”
沈皇后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抱著九公主說:“可這一次我保不了你了。”
九公主就仿佛是失了魂一樣,她沉默著不說話,那模樣就像是一具沒有生氣的雕像。她心里想的很清楚,那就是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去和親,如果母后也逼她的話,那她就干脆死了算了。
沈皇后在后宮沉浮這么多年,有幾分看人心的能力。九公主在想什么,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同樣的九公主害怕什么,她也清楚。
“你覺得違抗圣旨的結果,就是搭上你這一條命嗎?”
九公主抬頭看著她,眼底一片水光瀲滟。她依然緊緊拉住沈皇后的手,就像是握著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很小聲的問:“不是么?”
“當然不是。你是我的女兒,如果這一次你不去和親,那我這個皇后就成了罪人,甚至整個沈家都會受到株連。”
“不會的。”九公主搖頭:“父皇一定不會那么做。”
“阿九,你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清醒?你父皇若是真的心疼你,真的心疼我,又怎么會讓你去和親?”
“不會的。”九公主說完后,依然選擇沉默。這一次她決定了,不管母后說什么,她都不會再回應,因為母后聰明,總會找理由說服她。
沈皇后見她又變成了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知道自己不能不狠下心腸。她一根一根掰開九公主握著她的手指,聲音冷清:“你我母女一場,你若實在不愿意遠嫁,那我就陪你一起住在冷宮。”
沈皇后說完,…見九公主依然不為所動,就緩緩站起身子,低聲說:“阿九,你知道這門親事是你父皇親自下旨,我左右不了他,也說服不了你,只能聽天由命了。”
沈皇后說完,就準備出門去了。在她推開屋門的一剎那,九公主抬起了頭,她看著沈皇后的背影,問道:“跟我在冷宮生活,沒有了皇后的潑天富貴,母后會覺得委屈嗎?”
沈皇后依然背對著她,沒有轉過身子,她似乎很輕的笑了一下,然后才低聲說:
“我只有你這一個女兒,能和你一直生活在一起,自然是沒有遺憾。但我不得不告訴你,那還要我們兩個都有命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