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泓煊和紀泓煥回來,而且一入金陵就要被封侯,紀府自然要辦宴席慶賀的。他們兩個也自然成了人群中的焦點。
紀泓煊性格雖然開朗,但遠不如紀泓煥長袖善舞。他最不喜歡這種情景,不如打了勝仗,和將士們一起喝酒來的爽快。
酒過三巡,他借口出來透氣。從燈火輝煌的地方往安靜處走,月色正好,眼前的院落與別處的繁華喧鬧不同,竟然透出幾分靜謐。
他看著牌匾上“瑾園”二字發呆,末了淡淡的笑了一下。怪不得他一來就覺得舒坦,原來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這里。
三哥剛剛在席上,因為是家宴,女眷都到了,只有她稱病未出席。怕是她還介意他之前的話,不能用平常心來對待。
紀泓煊又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想著這應該就是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了。末了,他還是準備離開。
誰知他剛走了兩步,就聽身后有人說話,那人說:“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了,怎么還要過門不入。”
紀泓煊轉頭,看見紀泓燁站在他身后。他有些局促的撓了撓頭發,說道:“三哥,我,我還是不進去了。”
“見見她吧!和她說說北疆的事兒,她應該會高興的。”紀泓燁神態很平靜,聽不出來任何情緒。
紀泓煊卻看不透三哥是什么打算了,他覺得三哥不可能不介意,他鐘情于阿錦這件事。當初三哥多生氣,他可是記得的。
“怎么還不進來?”紀泓燁走到門口,見紀泓煊仍站在原地不動就回頭問。
紀泓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應過來,大步跟上紀泓燁。進了院子后,就見廊下掛著一排燈籠,很是明亮,照的整個院子都亮堂堂的。
前院伺候的都是小廝,見了紀泓燁,態度恭敬的喚了聲三爺。手上拿著燈籠照明,引著二人往后院走。到了拱門處,小廝就止步不前了。
拱門往后院去的小路上,每隔幾步就掛著一盞燈籠,十分明亮了。路面上都鋪著鵝卵石。紀泓煊不大習慣,走起來有些硌腳。
紀泓燁淡淡的瞥了一眼正在呲牙咧嘴的他,語氣清淡:“阿錦說這樣的路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最好是脫了鞋襪,赤著腳走過去最好。”
紀泓煊不呲牙咧嘴的了,反而爽朗的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有那么多怪主意,會不會是懵人的?”
“不知。”紀泓燁如是回答,心里卻斷定納蘭錦繡不會唬人。
再往里面走,就聽到一陣清雅的琴聲,只不過彈琴的人總彈錯拍子。等到到了后院,就見納蘭錦繡正在指點如意彈琴。
她素來是沒什么耐性的,不過時間把琴藝磨練得高明了不少。即便稱不上頂好的,也是一般閨秀比不上的。
這當然還是含蓄的說,以紀泓燁的角度看來,他目前還沒見過哪個女子琴技能勝過她。這應該是他教的好,也是她勤奮。
“你不要那么著急,這個地方快不得。而且彈琴本就是為了靜心,你彈得這么著急是為哪般?”納蘭錦繡用手指懟著如意的額頭,滿臉幽怨。
“奴婢平時做工的時候就是要快,要是磨磨蹭蹭的,主子不是要怪罪嘛。”如意可憐巴巴的。
“你的主子就是我,我什么時候怪過你?”納蘭錦繡干脆坐在了桌子的另一側,就近指導起來。
紀泓煊看著納蘭錦繡,他總是默默把她放在心里,不敢多想,怕被別人察覺,也怕自己心里苦。愛而不得,怎么可能不難過呢?
她和從前比起來顯得成熟了,身高沒怎么變化,只是容顏愈發出挑。即便是這種顏色寡淡的衣衫,也收斂不住她的明艷之氣,美得驚心動魄。
她在三哥身邊的時候總是不同的,這種不同表現得不太明顯,但是熟悉她的人就能發現。在外人面前,她總是有幾分冷清的,尤其是在軍中的時候。
而此時,她看起來更柔和,這種柔和他來說就是致命的。雖然她現在那么坐在桌案上,舉止不夠端莊,但是一點不妨礙她的優雅。
在三哥身邊,她肯定生活的很舒坦。二十歲的女子本就是最美的時候,再加上被心愛的人疼著寵著,自然會出落的愈發水靈,光彩奪目。
紀泓煊覺得他的錦兒長大了,變美了,只可惜她的這些變化都與他無關。于他來說,只能做她生命中的那個旁觀者。
這般想著,心里便一陣陣疼痛。三哥敏銳,他怕被看出端倪,只能轉開眼睛不看納蘭錦繡。
這時候如意看到了紀泓燁和紀泓煊,趕緊站起身子,行了個福禮,退得遠遠的。
納蘭錦繡沒想到三哥會帶人來,還是紀泓煊。自從知道他的心意后,她總是刻意避著。怕的是被有心人發現,他對自己的嫂子有意,會壞了他的名聲,誤了他的前程。
“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這話是對紀泓燁說的。
紀泓燁緩步走到她身邊,依然是十分柔和的語氣:“席間飲了些酒,有點頭疼,出來透透氣。”
納蘭錦繡在只有紀泓燁能看到的角度下,沉了面頰,小聲說:“你總是頭疼不能飲酒的。”
慧極必傷,他這是用腦過度。
紀泓燁低聲笑了一下,牽著她的手走到紀泓煊身側,柔和地說:“五弟六弟剛從北疆回來,帶他來見見你。”
納蘭錦繡先是笑了一下,然后對著紀泓煊微微頷首,就算做是打招呼了。
紀泓煊感覺到她的疏遠,眼睛一片黯然,不過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了。他兩手微拱,俯身行了個禮:“問三嫂安。”
“三嫂”這個稱呼,一下子就把他們的距離拉開了。他們二人都不習慣,但心里卻能認可,本就是這樣的身份,當然沒什么接受不了的。
紀泓燁在一旁看著,心中已經明白,六弟的心思阿錦知道了。知道了更好,阿錦處事成熟,自然能處理好。他走到納蘭錦繡身邊,低聲說:“去寢房把茶葉取來。”
寢房里放著的茶葉,是紀泓燁從紅葉寺討來的。是方正親手種植,又親手采摘下來的,數量十分稀少。
納蘭錦繡卻特別喜歡這個茶,雖然只有兩小罐,但還是都放到了寢房。紀泓燁平時都不舍得喝,只留給她一個人。
她聽話的去取茶,結果回來的時候發現,婢女已經為紀泓燁和紀泓煊沏好了茶。她的茶葉,依然是只有她一個人喝。
“兄長讓我給你帶了東西。”紀泓煊說著話從胸口取出一個錦袋,遞給納蘭錦繡。
納蘭錦繡打開,發現竟然是一塊玉牌,外面還鑲了金子。她放在手中細細觀摩,發現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而且上面還刻了字——笙。
納蘭錦繡抬頭看著紀泓煊,不解地問:“這是…”她心中有個猜想,但不確定是不是。
“兄長讓人重修了玉碟,你手上的玉牌就是用來證明你身份的。兄長說,等他把北燕清理干凈,再把嫂夫人找到,就來金陵接你回去。”
玉碟是族譜的別稱,歷來只有家主有權修撰。徐錦策這么做,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徐錦笙不是外來的,也不是父親的什么滄海遺珠。
她就是鎮北王府的嫡親郡主,是他徐錦策的親妹妹。以后不會再有人質疑,也沒人敢質疑。
他這么做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那就是那些覬覦驚云令,要對納蘭錦繡出手的人,就是與他鎮北王府為敵。
“兄長可有離戈的消息?”納蘭錦繡當然明白他的用意,只不過她更關心的還是離戈,問話的語氣中多了一絲迫切。
“目前還沒有。”紀泓煊語氣中也滿是惋惜,徐錦策為了找離戈是怎么瘋魔的,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希望離戈不要有事,不然,兄長就真的完了。
納蘭錦繡秀眉緊蹙:“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憑空消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地方?”
“已經找得很仔細了,就連北燕王廷的人,兄長也親自審問過。所有人都說拓跋濤沒殺嫂夫人,嫂夫人具體是怎么逃離他們視線的,他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
“一定要找到。”
“兄長也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只要一天沒找到,他就不能放棄。兄長還說,如果半年時間依然找不到,他也會來接你回去。”
紀泓煊平時挺聰明的,但有時候會有點兒大條。就比如現在,他說的這些話都是當著紀泓燁的面,口口聲聲要把人家的妻子帶走,還是他又敬又愛的三哥。他自己卻沒發現任何不妥。
紀泓燁是最能沉得住氣的,此時臉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緩慢喝著。
紀泓煊無意間觸及到他三哥的眼神,冷冰冰的。他頓時清醒了,什么都不敢再說,只能埋頭喝茶。可他現在心慌意亂的,喝茶也能把自己嗆到。
他劇烈地咳,紀泓燁在一旁慢條斯理地說:“我的妻子自然會留在我身邊,直至終老。任何人也休想帶走她,再者說,她也不愿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