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總管苛扣了如意的月錢,理由是她打碎了東西。如意不由覺得好笑,她一直是伺候夫人的,只負責夫人的飲食起居,梳洗打扮。其他的活計都不用她做,她怎么可能打破東西?
可宋總管手下就是有兩個人,指證她打破了一個永樂白柚頸瓶。那個瓶子如意有些印象,確實是打碎了,只不過不是她打的。
“如意姑娘,你大概還不知道那個瓶子多值錢吧!不要說你這一個月的月錢了,就是你這一年的月錢都不夠。”宋總管的體型略顯肥胖,此時半瞇著眼睛說,帶著一副算計人的樣子。
如意是會一直在府中生活的,府中管食宿,她也沒什么花錢的地方。尤其是她在夫人身邊伺候,夫人賞的東西很多,其實可以不爭的。
可她是個十分倔強的性子,她不想向宋總管低頭。月錢可以不要,但不能讓他這么囂張,更不能便宜了他,尤其是不能讓他再繼續禍害內院。
于是,如意就鬧了起來。
宋總管本以為她礙著三夫人的面子,也一定不會在這兒鬧。沒想到她不僅鬧了,而且動靜還搞得很大。老太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過來問怎么回事。
宋總管平時見如意不多言語,以為她是個好拿捏的。不曾想到她竟是個潑皮,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讓他下不來臺。
他現在即便是想要化干戈為玉帛,那也要顧及著自己總管的面子,不能輕易像這么個丫頭示軟。
鬧到最后,一些下人便傳出了不太好聽的話。大家平時都得在宋總管手下做事,自然沒有人敢輕易得罪他。話風也都是偏向他的。
什么如意平時就不守規矩,總喜歡搞特殊;什么她喜歡偷懶,平時只會討好主子;還有更甚的說她,仗著是三夫人的貼身婢女就恃寵生驕…
如意沒想到這些勢利眼會這樣,爭論不過還要被罰。她是個硬骨頭,想著他們打了她更好,她正好有借口去三爺那告狀。
總之,宋總管這個人實在不配有這么大權力。
如意身邊也是帶著其他丫頭的,見如意挨了打,就跑回去找納蘭錦繡。
納蘭錦繡正在給紀博衍縫制秋裝,想著入秋的時候就可以送給他。這幾年她的針線比原來好了許多,自己動手裁制的衣服也是有模有樣。
聽說如意被人打了,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誰這么大的膽子,連她身邊的人都敢打!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過去了。
如意正被兩個婆子按在長櫈上打,這讓納蘭錦繡忽然就想起,把她變成跛腳那次的板子。心里驟然一疼,臉也陰沉下來:“住手!”
宋總管手里拿著把茶壺,正等著如意求饒,就聽到這么一聲。他猛的抬頭,看見納蘭錦繡帶著兩個婢女,站在他對面,正滿臉寒意地看著他。
他暗道了一聲壞了,沒想到他不過是懲罰個婢女,竟然會把三夫人都驚動了。他趕緊放下手中的茶壺,快步走向前,拱手行了個禮:“宋澤見過三夫人。”
行完禮之后又趕緊對傻站在身后的人說:“還不趕快取椅子來!”
有人匆匆忙忙的去拿椅子。納蘭錦繡讓自己身后的丫頭扶如意起來,問她感覺怎么樣,傷的嚴不嚴重?
如意搖頭,其實是挺疼的,不過她不想讓夫人擔心。納蘭錦繡見她行動不受限,看樣子也就是傷了皮肉,便先讓人帶她回去。
“宋總管,你為什么要打我的婢女,總要給我個說法吧!”納蘭錦繡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漠,氣勢赫然。
宋澤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他不知這個雙十年華的女子,怎么會有這么強的氣場。他來這府里當差的時間還不長,三夫人又深居簡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回三夫人,如意不守規矩,打了東西還不承認,所以奴才才讓人教訓她的。”
納蘭錦繡眼睛瞇了瞇:“打了什么東西?”
“是一個花瓶。”
“呵,宋總管是在同我開玩笑么?一個什么花瓶,貴重的連我都賠不起嗎?”
“東西是如意打碎的,要陪也是他來陪怎么能驚動您呢?”
“好你個宋澤,膽子如此之大,竟是敢替主子做主了!”
納蘭錦繡這句話說的頗具威嚴,宋澤額頭上也冒了冷汗。他心中暗暗后悔,本以為這個異國公主是不愛管事的,誰知道不僅管了,明顯還要替如意討回公道。
這情況可是有些棘手了。雖然說三夫人不管事兒,但畢竟是一家主母,她要是動了怒,還能有他的好?宋澤已經把利害關系看得通透,這時候就只能討好了。
他自認為自己拍馬屁的功夫很不錯,起碼對以前的主子都很管用。可這一次他卻踢到了鐵板上了,人家不僅不買他的賬,明顯還很討厭他這種行為。
“你是怎么做到內院人事總管的,是誰舉薦的你?”
納蘭錦繡問得很清楚,不是有沒有舉薦人,而是舉薦人是誰。這就說明她在心里斷定,宋澤沒有做這個位置的能力。
“奴才是自己…”
“說謊!”納蘭錦繡一聲厲斥:“從我坐在這里,你說的話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你真當我好糊弄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是欺主?”
宋澤一聽這話就知道嚴重了,他一掀衣袍直接跪在了地上,態度十分誠懇:“三夫人這話可是折煞奴才了,還望您細細聽,奴才把來龍去脈給您說清楚。”
納蘭錦繡從來不管內院的事,此時坐得端正,冷聲道:“講。”
宋澤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納蘭錦繡從他的敘述中找不到問題。因果關系很清楚,讓人想挑毛病也挑不出來,想必這番說辭,他在動如意之前就已經想好了。
“捉賊捉贓,你說是如意打碎了花瓶,那請問碎片在哪,當時有誰看見了,現下這花瓶碎片又是誰收著的?這件事情為什么當時不報?”
納蘭錦繡丟出一連串的問題,宋澤卻見絲毫慌張,均是對答如流。納蘭錦繡神態特別平靜,看起來就是十分有耐心的樣子:“把人證都傳上來,我親自問。”
目睹的證人有六個,婢女小廝都有。這六個人一字排開,全都跪在納蘭錦繡面前,一個個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不必害怕,我問什么說什么就是了,要是有人說了謊被我發現了,可別怪我心狠。”納蘭錦繡說話后先飲了一口茶,整個動作慢悠悠的,就連聲音也是。
底下跪著的六個人早就串通好了口供,不過是總管要栽贓陷害一個婢女,他們當然知道要向著誰說。所以,納蘭錦繡并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很有耐心,在他們所有人把問題都回答完之后,又吃了一些堅果。她平時吃東西挺斯文,但速度確實極快的,這是在玄甲軍中落下的習慣。
但此時,她故意放慢了速度,吃的慢悠悠不說,吃完還要再喝一盞茶。等她這一系列做完之后,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下面的六個人本以為自己說完話就可以起來,但見三夫人卻沒有讓他們起來的意思。他們身為下人不敢有疑異,可是跪久了膝蓋開始疼,就焦慮的看了看彼此,最后把目光轉向宋澤。
他們都是下等下人,平時做事就是最沒主意的,一向都要聽上面安排。這時候自然是希望,宋總管能給他們指條明路。
宋澤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時候說話,而且他自己現在還跪著呢,又怎么能管得了其他人。
他只好把眾人的眼光生生無視了,還在心里默念:“這些草包也不知道收斂,這般看著他做什么,可不要讓夫人發現了,不然肯定沒他好果子吃。到底是公主出身,這氣勢可真不是一般大家閨秀能比得了的。”
納蘭錦繡就是在故意拖他們,讓他們焦躁,然后好露出馬腳來。她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自己如今不在后院主事,說話對他們這些下人來說肯定沒什么力度。
這些人能在紀府伺候,自然會看眉眼高低,他們敬著她,不過是因為三哥的身份。這從宋澤敢讓人打如意就能看出來,若是心中有敬畏,斷然不敢這樣對她的婢女。
烈日當頭,納蘭錦繡坐在陰涼下面都有些熱了,身邊的兩個婢女正在給她打扇子。她嘆息了一聲說:“這日頭強得很,你們若是不同我說實話,那就一直在下面曬著吧!”
這么熱的天一直曬著,很有可能會出人命的。若是別人這么做,宋澤自然不害怕,因為大戶人家也有大戶人家的規矩,即便是犯了大錯的奴婢,要處死也是要有正當理由的。
可眼前這個不是普通人,她是南楚的和親公主。她的一舉一動都關系著,南楚和大寧兩國的關系。這也就是在大婚之前,老太太為什么要親自,給他們這些下人訓話。
茲事體大,涉及到兩國外交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大事,哪里是他們這些底層人物敢觸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