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是要過的,去哪都一樣。”穆離覺得自己若是再不說,她就要把頭低到地面上去了。
納蘭錦繡聽了他的話趕緊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她先是那么靜靜的看著他,看了一會兒之后又忽然笑了。
穆離本來是個面無表情的人,見她笑了,就不甚明顯的動了動唇角。
納蘭錦繡忽然走到他身邊,用手提了提他的臉頰,笑著說:“到的時候唇角應該上揚,你現在這樣往下拉著,怎么看都笑得太牽強了。”
穆離感覺到她溫熱的手指觸及到皮膚,本來是一種很平淡安寧的感覺。卻因為她把手拿下去的時候,無意間掃到了他的唇,而變得一陣激蕩。
納蘭錦繡的動作本來就沒走心,見穆離白玉般的臉頰上陡然升起兩朵紅云。她就像發現了新大陸,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后哈哈大笑。
穆離被她笑得一陣坐立難安,他伸手想把眼前笑得放肆的人按住,又怕擾了她的好心情,只能由著她笑。
“穆離,我現在才發現,你原來這么容易害羞的。”納蘭錦繡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過分了,依然笑得張狂:“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就是面部僵硬,臉上的表情少,我現在才知道你那是單純。”
說到這里她似乎還覺得不夠,笑瞇瞇的又問:“我好像都沒問過你,你今年幾歲了,應該比我年長上幾年吧!”
穆離微微垂下頭看她,她不過才十幾歲,但個子不算低的,但因為生得纖弱就顯得很是嬌小。反正在他看來這也就是個小姑娘,他不嫌棄她小,她反倒懷疑起他的年紀了?
納蘭錦繡笑夠了,理智自然就回來了。她發現穆離的眼神里有藐視,就下意識的揚了揚下巴,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行為有多幼稚。
“公主府本就是個是非之地,你這次回去恐怕會分外艱難,你,就絲毫不怕嗎?”穆離覺得眼前這姑娘還像孩子,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依然清冷卻隱隱透露著一絲柔和。
他們兩人曾經的身份本來是郡主和侍衛,一直是恪守本分,不曾有絲毫逾矩的地方。如今相處下來,則更像是朋友了,一些親密舉動也是自然而然。
加之納蘭錦繡扮男子習慣了,又是在北疆那樣的民風開闊之地。她心中已經很少有那種小女兒的綺思,更多的是灑脫隨意。
她對穆離的接觸不僅不反感,反而還很習慣,此時依然笑得有些沒心沒肺:“我都經歷過那么多事了,不管是戰亂的北疆還是煉獄般的慧王府,已經沒什么好怕的了。”
穆離聽她這般說感到一陣心疼,他低嘆一聲,卻是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他不想承認他覺得自己才是需要安慰的那個,她受苦,更難捱的其實是他。
納蘭錦繡也不知怎么,就從他的沉默中看到了委屈。她又笑了笑:“我覺得現在應該擺出苦瓜臉的那個人是我,好不好?”
穆離挑了挑眉毛。
“我當然不害怕了,因為我知道你在我身邊啊!”她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話,人的勇氣有時候是無限大的,尤其是在有同伴的時候。納蘭錦繡現在就是。
“我當然會一直在你身邊,但是如果出現什么意外,我還是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穆離如是說。
納蘭錦繡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模樣看起來有些乖:“我連睡覺的時候都把蝶影戴在手腕上。”
穆離搖頭:“蝶影雖然威力驚人,但只適合遠攻畢竟有局限性。”
“你不是想要叫我近身格斗吧!”納蘭錦繡想到了離戈,她在格斗的時候非常靈活,有點兒像水中的魚一樣。想到離戈心里又無端憂傷,還不知道她現在在何處,是否還活著。
“近身格斗固然強悍,但若是你現在在練肯定晚了一些,況且你根骨弱,成效恐怕也不盡人意。”
納蘭錦繡被他這么一說一點兒積極性都沒了,她肩膀塌了下來,明顯對這個話題沒興趣了。她沒想到的是,穆離正在打算為她做一件非常厲害的兵器,以后,真的會無數次救了她的命。
翌日,天亮納蘭錦繡就已經起身,她和穆離簡單整理了下行裝,就去和紀泓燁告辭了。
彼時紀泓燁正在用早膳,今日要上朝,下朝后他還要去趟刑部。晚點紀博衍應該也回來了,他準備考考他,看這趟外出有沒有長見識。
聽說納蘭錦繡來了,他隱隱猜道她該是來告辭的。他眼睛已經完全好了,她似乎也沒留下來的理由,他讓人把提前準備的盤纏取來,一并交給了她。
納蘭錦繡沒有推脫,她治好他的眼睛本算是天大的人情。但因為當初為保玄甲軍做了交換,如今再拿這些貴重的盤纏,可能就算是兩清了。
紀泓燁本想送一送她,撇去以前的關系不說,他們如今也算是有些交情了。況且她治好了他的眼睛,禮節上他確實應該表現的更熱情一些。
納蘭錦繡拒絕了,她聲音平靜卻又透著冷漠:“紀大人身居要職每日都有很多事做,送行就免了吧!”
紀泓燁本來也不喜歡強人所難,最后竟然沒去。他不知道自己在未來的幾年中,都沒有機會再能這樣和她平心靜氣的說話,也不知道他有天會悔不當初。
納蘭錦繡和穆離依然是一人一騎,本來就是速度極快的戰馬,兩人很快就消失在紀泓燁的視線中。
后來,他很努力想記起這次分別時的情景。但留在記憶中的,只是一個一身青衣的背影,以及馬蹄濺起的紅塵…
納蘭錦繡一行人到達南楚都城洛中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后。天氣愈發寒冷,納蘭錦繡鎖骨處的傷口隱隱犯疼。
她騎馬已經十分難撐住,穆離便給她買了一輛馬車。馬車外面用厚氈子包裹著,內里還鋪了毛絨軟墊,甚至馬車里還放了一個取暖用的小爐子。
就是這般暖洋洋的環境,納蘭錦繡的疼痛卻絲毫不減。這是鎖骨鉤的陰損落下的毛病,即便是好好將養,只怕完全恢復好也要多年以后。
她在心里詛咒慧王,只覺得這日子是太難熬了。這時候收到了曲清嘉的信,他們之間的通訊工具是一只體型龐大的白雕,十分有靈性。
曲清嘉來信的目的主要就是擔憂氣候變化她傷口疼,說了一些可以緩解疼痛的法子,其中也包含針灸術。
他信中所說的這些納蘭錦繡都是知道的,曲清嘉自然也知道她知道。那是因為他們師徒二人,但凡通訊的時候都是有正經事,至于那些進來安否的話,他們之間是從來不說的。
“師傅這是沒的說了,故意在沒話找話。”納蘭錦繡剛在公主府中安頓好,曲連冰還在休息,她想趁這個功夫回信。
穆離見她臉色還很蒼白,想到她這一路上受的苦,低聲道:“晚點回信也不遲,你先休息一會兒。”
說來也奇怪,納蘭錦繡這半個月來竟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不管是在馬車上還是在客棧中,她但凡是睡熟之后總是會做奇奇怪怪的夢。
上一世和這一世反復在夢中交疊,讓她醒來后都是一陣陣膽戰心驚。她也是現在才意識到,在內心中她是害怕的。
“穆離,你不用這樣守著我,我只是傷口疼休息不好。”納蘭錦繡把紙張鋪好,自己動手研墨。
穆離見她又站了起來,就接過墨塊,替她研墨。
納蘭錦繡現在已經習慣他替她做這些,雖然他以前是笨手笨腳,做不了這些精細活,如今卻是能夠得心應手了。
她的信就比曲清嘉的正常多了,先是問了他在溯古城的近況,又問了竺云白恢復的怎樣。最后,告訴了他公主府現在的情況,以及她自己的打算。
曲清嘉雖然時常云游四海,很少在南楚好好呆著。但對南楚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這時候他的一些建議就變得很重要。
曲清嘉也確實沒辜負她的信任,他在接下來的回信中,已經把能影響南楚局勢的人扒了個干干凈凈。這和公主府收集來的情報不同,實際意義更大一些。
納蘭錦繡這邊回完信,就有人通傳說是公主醒了。她換了身衣服就去見曲連冰,見面之后倒是讓她大吃一驚。曲連冰瘦得形銷骨立,幾乎已經快要脫像了。
“母親,您這是…”納蘭錦繡坐到床榻邊上,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給她診脈。
曲連冰虛弱的靠在床頭上,喘氣聲很粗重,低聲說:“已經看了很多大夫,都說我是不成了。”
納蘭錦繡發現她脈象虛浮,很像孱弱許久的病人。但在她的印象中,曲連冰明明就是很健康的。即便是生了重病,也不可能發作得這么快。
如果不是病癥,那很有可能就是中毒。納蘭錦繡這般想著,就問道:“母親病得蹊蹺,您可曾懷疑過?”
曲連冰搖頭:“飲食什么的都很仔細,要想在公主府下毒,幾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