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王越想越恨,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自己動了一桶冷水,澆在納蘭錦繡身上,讓她醒了過來。
對上她的眼睛,他心中愈發恨得厲害。他覺得自己的痛苦都是因為這個人,是驚云令讓他鋌而走險,是她斷了他所有的念想。
自己要替自己做主,不畏刑罰,好,很好,特別好。他就不信了,在世上還真的有人能無所畏懼。他一定要讓她屈服,如果不能,那就死了罷!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處何地?”他貼近納蘭錦繡,聲音放得又緩又慢,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不同的是,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柔,只有濃濃的冷意。
得不到回答他也不在意,繼續自言自語一般說:“我這里是個寺廟,里面住了六百多個和尚。不過,他們可不是真的和尚,而是我自己養的暗衛。他們每日在這里吃齋念佛,很久都沒有過葷腥了,你說我把你交給他們,他們會怎么處置你?”
納蘭錦繡隱隱猜出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心中說不恐懼那是不可能的。但她知道,大寧不好男風,雖然偶爾有一兩個例外,但多數人還是不接受這一項的。
慧王到現在都沒識得她是女扮男裝,現在同她說的這些話,也不過是在嚇唬她而已。只要她不露怯,那他就拿她一點法子都沒有。
她最后依然選擇了沉默,而且這一次,她連一個眼神都吝嗇于給他。她閉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這樣,她就不會露出破綻。
潯王一看她這副軟硬不吃的樣子就生氣,他把她拉起來。這一動,納蘭錦繡鎖骨上的傷口就又開始滴血,她疼得蹙眉,到底是倔強的沒發出一聲。
慧王看著她臉上痛苦的神色,似乎終于找到了折磨她的法子。他伸手按住那枚鎖骨鉤晃動,鮮血開始緩緩往外流。由原來的滲出,逐漸演變成血流如注。
納蘭錦繡緊緊的咬著牙,她現在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痛苦也已經到了她快要忍受不住的程度。
她緊緊閉著眼睛,心中一片一片的默念紀泓燁的名字。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從這樣的折磨中撐下來,才能不求饒,不妥協。
不知過了多久,喪心病狂的慧王被人一腳掀飛。納蘭錦繡的衣衫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她無力的趴伏在地上,心中清楚自己這是得救了。
穆離他們是穿著潯王府暗衛的服裝,蒙著面進來的。紀泓燁要把這件事推到潯王頭上,如今就他和慧王斗得最厲害,也沒人會懷疑。
穆離一看納蘭錦繡的樣子,就差點忍不住把慧王殺了。他身邊跟著安時,發現他的意圖之后緊緊拉住了他,低聲說:“先帶人走。”
穆離本是打算一劍刺死他,受了安時的阻攔之后,他就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了。但是心中已經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殺了慧王。
他俯身抱起納蘭錦繡大步往外走,上了馬車之后,他才拉下面巾,對納蘭錦繡說:“我來了。”
納蘭錦繡很勉強的笑了一下,聲如蚊吶:“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
穆離看著她身上的傷,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這滿身是血的樣子,讓他不知道她傷在何處。只能先動手把她粘在臉頰上的頭發攏回耳后,然后輕輕的擁著她。
納蘭錦繡貼著他的耳邊,聲音很小的說了幾句話。穆離低頭看著她,模樣有些不解:“我現在的傷除了他沒人能治得了,你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按照我剛才說的方法聯系他,他現在應該就在金陵。”
納蘭錦繡說這些話幾乎已經耗盡了全力,她靠在穆離的肩膀上,一動不動。
穆離也是僵硬著身子,他怕自己不小心會碰到她的傷口。她現在看起來這么虛弱,他怕不小心又會弄疼她。
又過了一會兒,他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唇,那上面有一個個血口子,可見這些天她忍得多么辛苦。他心口疼得厲害,俯首在她唇邊輕輕啄了啄。
納蘭錦繡隱約感覺到唇邊一癢,她蹙了蹙眉,身子一動都沒動。穆離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唐突了,不過,他一點都不后悔。
以前他總是在想,只要自己守在她身邊就能保護好她。可事實并不是如此,她如今所行之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以后不打算讓她再繼續了,即便是她心里還會留有遺憾,他也不允許了。如果說她真的欠鎮北王府的情,那她做了這么多事,如今也算是還清了。
等她把傷養好,他就帶她走。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她由著自己。而且,他覺得紀泓燁根本就配不上她,那么一副冷心腸的人,即便是再優秀也終究只是個機器,永遠不會有人的情感。
以后,他來護著她。并不是要守護她的安全,而是要傾盡全力的照顧她。等她醒了,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訴她。喜歡了她這么久,也該讓她知道了。
穆離動作輕柔的抱著她,他的臉頰始終貼著她的額頭。這是以前,他從來都不敢想的。以前他總覺得自己出身低,從小就只會練功,不會哄女孩子開心。他性格又木訥,實在是配不上她。
現在他已經不這么想了,那個人聰明又怎么樣,模樣要生的好,出身也好又怎樣?他根本就不會全心全意對她,不然在她備受折磨的時候,他怎么還能和世了講條件?
如果他當初能早些出手,不要考慮那些利益得失,不要一心想借機達成自己的目的。郡主又怎么會傷成這樣?他,紀泓燁,真的不配!
納蘭錦繡自然不能再回到名樂侯府,紀泓燁把他們安排在金陵城外的一個莊子上。那里是紀家的產業,里面的人也都是信得過的。
徐錦策早就等在路上,本來他是要去接應的。可紀泓燁說不會有問題,而且他實在太過醒目,萬一被人認出來就不好解釋了。
徐錦策知道這樣的做法其實很妥當。驚云令被眾人覬覦,笙兒的日子自然也不會好過,這一次金蟬脫殼,她就算是下落不明了。
那些人要想找她就要費不少力氣,況且只要回了北疆,還能有誰在他的地盤上作亂?出于這種考慮,他才耐著性子等在莊子上。
納蘭錦繡和穆離到莊子上的時候,徐錦策一見到昏過去的人,臉頰就變得毫無血色。
他記憶中的女孩子,總是笑容明媚,眉眼間有一股堅定坦然之氣。如何能和這個脆弱的不堪一擊,又滿身是血的人,有一絲的共同點。
他伸手橫抱起納蘭錦繡,大步往屋內走。紀泓燁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聽到腳步匆忙,正想要開口詢問情況,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他不知為何,心口有一瞬間的不舒服。也沒了喝茶的興致,把茶盞放下,對龍義說:“蘇大夫呢?”
“三爺放心,早就已經接過來了,現下正在西側廂那邊,屬下這就讓人去請。”
“快!”紀泓燁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比往常急了幾分。
徐錦策把人放在床榻上,看著她鎖骨處在不停往外流血,不禁皺了眉頭。他用手輕微試探了一下,發現鎖骨處似乎埋著東西。
“穆離,她受了什么傷?都在哪里了?”
“屬下不知。”穆離剛剛看到她那副樣子,想要檢查傷口也不敢。知道她醫術精湛,他只按照她說的方法聯系了人,自己卻沒敢動她。
蘇大夫來的很快,他一看這滿身是血的樣子,就要先給處理外傷。可發現鎖骨處的東西就搖頭說道:“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暗器,貿然取出來很有可能會要了命,三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紀泓燁知道蘇大夫的醫術,他如今這么說,只怕這傷口就難了。他正在想要不要去太醫院把林院正請來,就聽見穆離說:“郡主已經自己請了大夫,想必很快就到。”
蘇大夫見到這樣的傷患,即便知道自己治不了,也總要望聞問切一番。他動手診了脈后,搖頭:“身體里還有幾根銀針,看樣子已經放入身體有幾日了,不知道世間有沒有醫者能替她拔出。”
這話一出口,屋內眾人就都變了臉。穆離薄唇緊緊抿著,他努力壓抑著自己內心的糾結痛苦,還有一絲絲恐懼。
這么多年,他從來不知恐懼為何物,此時他卻害怕了,害怕她出事。她若是出了事,他就算是把慧王生刮了又有什么用!
徐錦策聽了就更是難受,他緊緊的攥了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體內有銀針是怎么回事?”
“就是把銀針埋入血管之中,讓它隨著血流逐漸走入內臟。”蘇大夫以前也接診過這樣的人,這是他平生遇見的第二個。
“還能取出來嗎?”
蘇大夫搖頭:“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我卻不知道誰能取出來。”
徐錦策后退了兩步,無力的坐在椅子上。他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位還沒來的大夫身上,希望他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