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王想到她剛回來的時候,臉頰確實是紅撲撲的,而且應該是真的累了,吃飯的時候都沒什么食欲。
“你身子不好,需要鍛煉。若是覺得如今的教頭太嚴厲,那不如我專門找一人教你吧。”
納蘭錦繡繼續搖頭:“我的身子天生就這樣,就是再鍛煉也沒用。”
鎮北王眼眸還是很柔和,聲音卻多了些不容置疑:“習武可以強健筋骨,百利無一害。”
納蘭錦繡只能把筆放在筆洗上,但依然坐在那里沒動:“父親也說,只要有一技之長可傍身就夠了。我既然已經學了醫術,那么治病救人就夠了,何苦要我去習武。”
“我也是為你好。”
“我知道。”納蘭錦繡語氣很不情愿:“但是真的太累了,一點都不適合我。”
鎮北王微微的嘆息一聲,自從發現她對兵法上有天賦,他就希望能多一個人領導玄甲軍。他身上這副擔子很重,若是她能幫她兄長分擔一些,那他們都能好過些。
還有就是鎮北王府本就是武門,他自然是希望能夠多一名將帥之才。她若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也就算了。但他現在已經發現這是一塊璞玉,只要稍加打磨,一定能驚世駭俗。他并不想放棄,而且這是他的女兒,他會覺得驕傲。
“你現在在軍營中,隨時都會打仗,身上若是能有功夫傍身,總要更安全一些。即便你以后不在軍營中了,這自救的本事,對你來說不也是好事嗎?”
納蘭錦繡自然知道有功夫是好,那樣她也不用讓穆離寸步不離了。但是,她真的是吃不下這份苦,實在是太累了。她現在都感覺胳膊也疼,腿也疼,身上都沒什么力氣。
鎮北王見她依然不為所動,也是有些鬧心的。徐錦策是他教出來的,那時候并沒有費什么功夫,只是需要給他布置任務就可以。
如今到了女兒身上,卻被她抵觸成這樣。他本來可以命令她,而且他也知道,等到她真正的能夠自保的時候,一定還會感謝他今日的嚴厲。心里雖然清楚,但卻怎么也硬不下心腸來強迫她。
納蘭錦繡抬頭看著鎮北王,見他一臉的無奈。那眼神明顯是覺得,她不習武屬實可惜。這讓她不禁有些懷疑自己,也許真的是練武的好苗子,不然父親為何如此執拗?
鎮北王在和她對視的過程中,隱隱的能發覺她眼神有一絲松動。他就抓住機會,繼續說服她:“我派人專門教你,不用練得太久,每日兩個時辰怎么樣?”
納蘭錦繡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沒了可以拒絕的理由,但到底還是有些不情愿:“都說練武是要勤快的,父帥你每次讓我練兩個時辰,那能有什么效果。”
“有效果,只不過時間短,所以要很久才能看出來。”
納蘭錦繡只能站起身子,對鎮北王行了個禮,然后帶著穆離去換衣裳。既然是要去演武場,自然就不能這樣長袍大褂的。
前兩日軍需剛剛運到,其中有一些黑色的勁裝,她自己選了兩套。那時候主要是考慮著,這種衣裳趕路的時候比較方便,現在都做了練武服了。
黑色的勁裝本就修身,為了讓自己不暴露,她纏了很厚的裹胸帶。這樣看起來胸膛就變得很平整。只不過這衣服到底還是修身,雖然遮蓋了女氣,但看起來也是個瘦弱的少年。
新來的教頭復姓上官,也就是剛過而立之年的樣子。這個教頭較之前納蘭錦繡見的那幾位,性格要和善許多。
可能是聽了鎮北王的話,所以對待她很是寬容。沒有太高強度的,感覺疲倦就可以讓她休息一下。不過休息的時候不能坐著,只能是在周邊散散步。
同在演武場的其他人,就遠沒有她這么幸運了。尤其是新兵,為了能跟上大部隊的節奏,只能對他們要求的更加嚴厲。
這里面不乏十五六歲的少年,那么辛苦也都支撐下來了。而且納蘭錦繡仔細看過他們的眼神,那里面更多的是堅定。
即便是受著非人之苦,即便是站在炙熱的太陽下,即便是他們的汗水多的像雨水。每個人的衣服都濕了,后背的布料貼在皮膚上。
光是看這幅樣子,就知道這場訓練對他們來說有多累。納蘭錦繡隱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和這么用功的人在一個人,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不上進的。
穆離看出她的心思,卻也沒說什么。他能夠感覺到王爺和世子對郡主的重視,還有寵愛。也能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敵意。
其實郡主這個人平時聰慧,但在某些時候是有些遲鈍的。截止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王爺和世子都是絕頂聰明之人,想必應該已經看出他的想法。
他們會覺得他是在高攀吧!說起來他和她的身份真的是云泥之別。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留在她身邊多久,若是她真的能自保了,那他即便是離開也能安心。不然像他現在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他又怎么能安心離開?
納蘭錦繡見穆離又是一臉的木然,不由得湊過去問:“我見你這幾日愁眉苦臉的,可是有什么事?”
“沒有。”
“你不要瞞著我,有什么事你告訴我,我幫你想辦法。”
“沒有。”穆離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納蘭錦繡卻是覺得他實在是太不對勁了,就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是誰,我幫你去揍他。”
聽聽,這哪里像個女子說的話!
也不能怪她會有這樣的懷疑。穆離的武功是很少有人能趕得上,起碼在她的認知里,能同他有一戰資格的只有紀小白。
但是在人際交往中,有時候拳頭不能起到很大作用,武功好的人也依然可能會被人排擠,尤其是他當初曾被兄長逐出過北疆。
她之前偶然就聽幾個人議論這件事,是他把那幾個人訓斥了一頓。還嫌棄他們堂堂男兒,卻像個內宅婦人一般嚼舌根,實在是有辱玄甲軍的形象。
在那之后流言蜚語似乎是少了一些,但是也不排除還有人私下再說的嫌疑。而且以她現在的身份,那些人知道他不愿意聽,即便是要說,肯定也會背著她的。但是穆離就不一樣了,誰知道會不會有人用這種由頭來說他?
在穆離的記憶中,從小時候訓練開始,他就一直是佼佼者。所有人都羨慕他,教頭也總是對他另眼相看。雖然他并不在意別人怎么看他,但是這樣可以沒人敢欺負他。
年紀越長,身邊人離他就越遠了。因為他性子沉悶,不愛講話。也因為他常年冷著一張臉,自然沒有人愿意同他一起。但對他都是足夠客氣的,從來沒人欺負過他。
他不知郡主為何會這么問。雖然說這樣被欺負的話落在男子身上,大概都會覺得面子不太好看。但是他心里更多的還是欣慰,因為他能夠察覺出來自己在她心中,有一個很重要的位子。
她這般說沒有諷刺他,擠兌他的意思,只是對他的關心。所以聽了這話,他心里只是感覺暖的。就很難得的牽動了一下嘴角,扯出了一抹不是明顯的笑意:“先生多慮了。”
納蘭錦繡之前是以軍醫的身份進玄甲軍的。因為她醫術高絕,所有人都稱呼她為先生,在外面的時候穆離也是這么叫她。
納蘭錦繡本來也知道,他們若是用別的稱呼,可能會不太好。但是別人叫她先生,她都能安然受之,而到了穆離身上她卻怎么聽怎么不習慣。
因為他們一起經歷過生死,一路走來,他又給了他很多照顧幫助。在她心里他們是朋友是伙伴,而他如今這個稱呼,那算是敬稱了。
這就一下子拉遠了他們的距離,也讓穆離在她面前似乎低了一點。這種感覺她不喜歡,于是就道:“穆離,你還是叫我三郎吧!先生這個稱呼,聽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穆離不解:“旁人不都這么叫你的嗎?”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能一樣嗎?”
穆離看起來依然是一臉木然,問道:“有什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我和他們就基本上和陌生人差不多,但咱們多熟呀,老朋友了嘛!”納蘭錦繡說這話的時候擠眉弄眼的,看起來就像是個滿肚子壞水的機靈少年。
穆離被她逗笑了。之前的二十多年,他始終都是那種面無表情的樣子。所以現在即便是開心,笑得也很輕,若不是仔細觀察根本就看不出來。
他覺得來到軍營之后很好,她似乎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不快,好像已經從帶著點憂郁的思慮中完全脫離出來了。如今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就像是最耀眼的陽光。
他的郡主就該是這副樣子。他在意的人只有這一個,自然是希望她能好,也自然是想處處順著她。至于別人怎么看,他根本就不在意。
若他們認為他是在攀附權貴,那就讓他們以為就好了。所以,最終他還是喚了一聲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