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泓燁靜靜的看著她,想從她臉上微末的表情來體會她現在的情緒。他隱隱的看到了憂傷和不舍,更多的是依賴。
這是他的妻子,不要說是背著她,就是再荒唐的事兒,為了她,他也是愿意做的。他不該有什么避諱,那兩個小家伙想笑就讓他們笑好了。
“上來。”紀泓燁在納蘭錦繡面前俯下身子。
“你剛剛不是說怕人笑話嗎?”她心里明明是感動的,但嘴巴上卻還要故意這么問。
“我才不是怕他們笑話,只不過是那兩個小家伙有點難纏。”紀泓燁說完見她依然沒上來,就回頭催促:“還愣在那里做什么?”
納蘭錦繡從善如流地爬上他的背,一次她沒唱歌,而是用手指輕輕丈量他的尺寸。這時候她才發現,三哥平時看起來是個略清瘦的書生模樣,沒想到背這么寬。
她覺得三哥一個人,應該能背動她和既明兩個了。只可惜,怕是沒有機會了。一想到這里,她強壓下去的心酸感就又浮了上來,連帶著鼻子和眼睛都酸澀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然一定會被他察覺到的,到時候就沒有機會讓他修碧落黃泉了。如若三哥還保留著這樣的情緒,那她離開之后他該有多痛苦。
而且她也不敢保證,三哥會不會用自己的方法重新讓她回到他身邊。雖然她也希望三哥不要拋下她,但是注定分別,又何必讓他同自己一樣痛苦。本就是她重生給他找來了諸多麻煩,就當是她的彌補吧!
紀泓燁見背上的人異常沉默,就主動找話題來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去北疆之前的那場大雪?”
“嗯?”納蘭錦繡被他說得一頭霧水,金陵城下過那么多次雪,誰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場?
“就是你要替…看陸遠安那次。”紀泓燁把紀蕓曦三個字直接省略了,對他們來說,這個名字確實是讓人深惡痛絕。
納蘭錦繡笑了笑,攬著他脖子的手臂收得緊了一些,說道:“記得,那天的雪很大,你也是這樣背著我。”
紀泓燁笑了笑,眉目十分柔和:“你那個時候還唱歌了。”
納蘭錦繡對這件事當然有印象,不過說不上多清晰。按照她的性子,那時候有可能真的唱歌了,但是唱了什么她卻不記得了 “你是想聽我唱歌嗎?”
“是。”紀泓燁不避諱的承認。
“可我不記得我當時唱了什么。”納蘭錦繡感覺到他腳步一停,明顯就是站在原地不走了。她就把臉頰貼到他的脖子上,撒嬌:“三哥你不能要求這么高,那都是好幾年以前的事兒了,誰還能記得那么清啊!”
紀泓燁嫌棄地道:“哪有好幾年?”
“好啦,你這樣問我,不就證明你不是也不記得了么?我沒怪你,你也別怪我,咱們就算是扯平了。”
紀泓燁用手托了托她,讓她更穩當的趴在自己背上,然后又緩步移動起來,淡聲說:“我當然記得你唱了什么。”
“那就說來聽聽啊。”
“陽春白雪和平沙落雁。”
納蘭錦繡在他身后撇了撇嘴:“我那時候唱的竟然是這么老的調子?”
雖說這兩個曲子都是千古名曲,但是她現在喜歡比較流行的那些,這曲子還真是許久不唱了,只有練琴的時候偶爾會彈到,“要不要點個新的?就比如說最近在坊間流傳最廣的星玉碟。”
紀泓燁不知可否的哼了一聲:“都是從勾蘭瓦舍傳出來的烏七八糟的曲子,你以后也要少聽一些。”
納蘭錦繡他這么一說,有些不大相信地問:“真的假的?”
“我幾時騙過你?”
納蘭錦繡一想到自己最近唱的那些曲子,心里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其實最讓她糾結的是,三哥為什么會知道這曲子的來源?雖然她有時候聽著也會覺得,這中間有一些靡靡之音的味道,但是和那些音詞艷曲還是相差甚遠的。
紀泓燁見她不接話,就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于是又解釋道:“我和元師兄重修了刑法,加重了對官員狎妓的懲罰,而且是明令禁止他們出入風樂場所。”
他說到這里,納蘭錦繡大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想必是刑法重修之后規定十分嚴格,官員們自然不敢觸犯,尤其是在新修的時候抓的最嚴。
但是,他們畢竟已經享受習慣了,如果不去肯定也是忍不住的。所以很有可能就會,把從前的勾欄瓦舍變成樂房之類的。
至于里面彈唱的內容也比原來高雅了許多。這樣即便是被人抓到的時候,他們最多就是聽聽曲子,完全和觸犯刑法不沾邊兒。
“那這不是變相狎妓么?”
“水至清則無魚,任何事情都不能走到極端,刑法亦然。只要他們知道收斂,風氣不會越來越差就足夠了。”
納蘭錦繡想著他平時和清教徒似的,沒想到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也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作是心口不一。就酸溜溜的問:“三哥有沒有去聽過?”
“沒有。”
“我怎么不信呢?你若是沒聽過又怎么會,我一說你就知道這曲子是從哪里出來的?”
紀泓燁暫時覺得頭大,這丫頭平時看起來有些大條,但他不得不懷疑她是是在裝糊涂。不然為什么在逼問他的時候,就會變得十分銳利,而且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勢頭。
每次觸及到這樣的話題,絕對不能蒙混過關。如果沒解釋清楚,她的脾氣可是要鬧許久呢。厲害的時候,大概還會想一些幺蛾子來折騰他。
所以紀泓燁只能解釋:“你之前不是說陽春白雪太過老舊了嗎?現在坊間流行的那一些,基本上都是那里傳來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也只是猜測,其實這曲子的來源你并不知道嗎?”
紀泓燁發覺自己啞口無言,他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總不能說孫文杰最近也迷上了這曲子,時不時的就哼兩句,興起的時候還逼著他和彭景給他打拍子。他們若是不依著他,他就要把奏曲之人請到當場。
他是斷斷不敢沾惹任何胭脂水粉,萬一帶回來味道,他的小妻子指定是要不高興的。至于彭景滿腦子都是練武,對待女人更是敬而遠之,他總說女人實在是太麻煩了。
所以,孫文杰也算是打蛇尋七寸,緊緊的扼住了他們的要害,讓他們想反抗也反抗不了,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給他打拍子。
這曲子他和彭景都不知道聽孫文杰唱了多少遍了。俗語說過則乏矣,他心里現在對這個曲子,可真是討厭的不行。就是聽到旁人唱,心里都會感覺不舒服,但是他小妻子若是非唱不可,他想著也只能接受。
而且如果他因此喜歡上這曲子,那以后孫文杰再唱的時候,他應該就不會覺得那么難熬了。于是,就抱著這樣的態度讓他把這曲子唱一遍。
納蘭錦繡看著他無奈的側臉,心里有些想笑。她覺得婚后三哥最大的變化,就是比從前順著她了。以前他管著她的時候比較多,總是這不許那不許的,而大婚之后他漸漸就縱容的多了。
“那我唱了啊,你可要聽好了。”
納蘭錦繡言罷就真的哼唱起來,這曲子的詞雖然說不上有多高雅,但是曲調確實新穎。而且很適合她的嗓子,就被這么很隨意的輕輕哼唱出來,聽起來竟是十分動聽。
紀泓燁覺得曲子的好壞還在于是誰唱的,若是他第一次就聽阿錦唱這曲子,肯定也會覺得,這是不錯的一首了。但是他一開始是聽孫文杰唱的,所以心里就多了幾分排斥。這般想著就不由得低聲笑了,愛屋及烏,大抵就是如此了。
納蘭錦繡聽到她三哥低聲笑,又想到這曲子既然是,從風月之地流傳出來的,想必其中有一些東西是她解不出來的。
她以前也隱隱聽說過一些,風月場所的人把男女傳情集中在曲子里。只不過是另有代詞,所以不懂內行的人看起來就是一頭霧水,而懂行情的人自然一看就明白。她怕是這詞里邊含了這種東西,所以她三哥就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你讓我給你唱的,人家唱了你不夸贊反而要笑話我,那我以后都不給你唱了。”納蘭錦繡氣憤的閉了嘴,還把臉頰往一旁扭了扭,表現得十分堅決。
紀泓燁把在后背上扭的人用手固定好,好脾氣地道:“你不要亂動,免得掉下去摔了。”
“那你剛剛笑話我。”她的聲音還委屈的不行呢。
“我沒笑話你,只是覺得你唱得很好聽。”
納蘭錦繡這才心滿意足的又趴在了他背上,心里又生出些酸澀感。她剛剛說以后再也不給他唱歌了,其實是她想唱也沒機會了吧!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了,緊緊攬著他的脖頸,把臉頰埋在他的肩頭上,眼淚掉的洶涌。她不知道離開三哥自己能做什么,又該去往何處,天大地大卻沒有一處地方是屬于她的。
她,又怎么會不…感到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