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意外的是紀泓燁的車架竟然在。她下了馬車,問身邊的人:“三爺,可是回來了?”
“回夫人,剛到。”回話的人低垂著頭,模樣十足的恭敬。
納蘭錦繡看看日頭,沒想到他今日回來的這么早。在她的印象里,除非是休沐,不然三哥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個時間是很難在府里見到他的。
“他在哪?”
“在書房。”
她點頭,帶著吉祥如意一路往書房走過去。一進門就看見,穿著一身常服的紀泓燁,正背對著她。她提著裙裾,小跑著到了他身邊,大喊了聲:“三哥!”
這一聲不小,紀泓燁震了一下。他本是在書架前找書,見到她,用書脊敲了敲她的額頭,無奈道:“你那么大聲做甚?”
“想嚇嚇你。”
“好玩?”他挑了一頭的眉毛,好整以暇的看她。
她點頭,眼睛微瞇,笑的像只小狐貍,“還不錯。”
“祖母讓你去陸家看一眼,你可倒好,這時候才回來。”
“這不是盛情難卻嘛。”她嘟了嘟嘴唇,十分嬌俏。
“我看你卻是不大高興。”
“人為砧板,我為魚肉,你說我能高興嗎?”
紀泓燁聞言來了興趣,用眼神示意她說下去。
納蘭錦繡悶聲道:“我一去就被他們闔府上下都盯上了,就像是看見了一塊兒大肥肉,巴不得把我生吞了。”
紀泓燁這時候還記得拆穿她:“你不吃肥肉。”
納蘭錦繡瞪她,她就不明白三哥在想什么了,現在的重點不是吃不吃肥肉,而是別人把她當成了肉,好嗎?
紀泓燁唇角彎了彎,到底還是忍住沒笑,語氣認真:“詳細說說。”
“還不是因為陸遠安在你手底下做事,不過,她們也不想想,你們刑部的那些事兒,我哪里會知道。”
“不喜歡,以后便不去了。”
“嗯,再也不去了。”
紀泓燁笑了笑,覺得她這話有些幼稚的可愛。他把書放到她手里,自己又去書架上找,翻騰了一會兒又找到一本,依然放到她手里。
納蘭錦繡看著自己手上越來越多的書,不解地問:“你找這么多書干嘛?”
“給你看。”
“我?”納蘭錦繡看向自己手里的書名,感到眼花繚亂,她氣息不穩地問:“這些都是要我學的?”
“嗯。”
“我不要!”她嫌棄的把書放在書案上,自己坐到了旁邊,“我看不懂,也學不會這些禮儀。”
紀泓燁終于找到了最后一本,他走到書案旁邊,看著她,微笑著說:“你若是自己學不會,那我就從宮里請個教習嬤嬤出來。”
納蘭錦繡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撇了撇嘴,心有不甘:“你要作甚?”
“自然是讓她教你禮儀。”
“我為什么要學這些禮部的東西?”
紀泓燁嘆息了一聲,無奈:“馬上就到乞巧節了,要辦宮宴,圣上指明了要見你。”
納蘭錦繡一聽他這話,立馬從書案上跳了下來,語氣顫顫巍巍的:“他要見我做什么?”
她跳下來的太唐突,身子趔趄了一下,紀泓燁眼明手快把她扶住,低斥:“你慌慌張張的做什么!”
“要面圣,我能不惶恐嗎?”納蘭錦繡依然是心有戚戚,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三哥,我能不能不去呀。”
“不能。”
“好吧。”她的肩頭都聳了下來,蔫頭蔫腦的。
“你小的時候,祖母曾找人教過你禮儀,你應該還記得吧。”
納蘭錦繡想,徐錦笙那時候才多大,而且也沒好好學,哪里還能記得?倒是她自己對這個記憶猶新,當初阿娘請了那么多教習嬤嬤,用盡了辦法教她,她可不是刻骨銘心了嗎?
“我在問你話,你又走什么神?”
她看著紀泓燁,竟然有一種錯覺,他們好像回到了沒成婚的時候。三哥對于夫君和兄長的身份,很明確的理解。做她兄長的時候,管這管那,十分嚴厲。做夫君的時候,整體會十分柔和,處處包容著她。
“我只是覺得,你上次這么對我說話的時候,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納蘭錦繡側頭看著他,十分認真的思考。
“很久很久?”紀泓燁忍不住被她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問:“還能有多久?”
“反正我覺得就是好久了。”
紀泓燁把書整理好,遞給她,“你把這些都看一看,溫習一下以前學的禮儀,我找個嬤嬤提點你,大致就可以了。”
納蘭錦繡劇烈的搖頭,態度十分堅定:“不用,真的不用請教習嬤嬤了,我可以的。”
“你確定?”
“確定。”
紀泓燁后退了幾步,打量著她臉上的表情,語氣清淡:“我不信。”
“反正總歸是要去的,我若是不把禮儀學好了,到時候不僅給你丟了臉,我自己不更是沒臉見人了嗎?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肯定能學好的。”
“這些書都是歷代禮部尚書親自撰寫的,里面繁復的皇家禮儀介紹詳盡,你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就來問我。”
納蘭錦繡點頭,模樣分外乖巧。她想的是以自己的底子,再加上三哥的書,應該就沒有什么問題了,若真是把教習嬤嬤接到府里,那她指定是要褪去一層皮不可。她也不知道宮里的那些貴人們是怎么想的,好好的生活不行嗎?非要搞出這么多禮節,活生生的要人命。
紀泓燁看到她苦大仇深的模樣,忍不住安慰:“你也不用都學透了,只要能學個三四分就足夠了。反正到時候我會一直陪著你,你到那里多吃東西,少說話應該就不會出丑了。”
納蘭錦繡想問,你確定要這樣嗎?如果她一味的吃東西,旁人不會覺得她不知禮數?但她終究還是沒問出口,她能感覺到,三哥這是怕她害怕,在安慰她。其實有什么好怕的呢,她以前又不是沒去過宮里。
“說起來二品誥命,不是都要進宮,去聽皇后娘娘教導嗎?”她之前還擔心過這個。
“我說了你身子不好,需要靜養。”
納蘭錦繡笑了笑,心下安然。雖然三哥這個借口,也不能一直用著,不過,躲得了一時算一時吧!她以為自己只是去參加一場尋常宮宴,只要乖乖跟在三哥身邊不出風頭,便可以平安渡過,卻不知她是要經歷一場危險。
轉眼間就到了七夕,她第一次穿上誥命服,說真的,她不怎么喜歡。顏色是緋紅色,對于徐錦笙明艷的姿容來說,倒是相得益彰,只不過太過奪目。在宮宴上,太出頭總歸不是好事,她選了顏色最淺淡的胭脂,收斂了艷色。
尤其是她頭上的那個冠,看著不是多么貴重,分量倒是不輕,同她大婚之日戴的那個差不多重。她端莊地坐在馬車上,感覺脖子都快僵硬了。
“過來,躺下。”紀泓燁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讓她躺在他腿上,用手指揉按著她后頸。
納蘭錦繡舒服的閉了眼,忍不住吐槽:“頭上這個真的好重,脖子快抬不起來了。”
紀泓燁低聲笑,聲音柔和緩慢:“是你在府里呆的太懶惰了,你如今身子大好了,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
納蘭錦繡半瞇著眼睛,馬車晃動,她緩緩的打了個哈欠,睡意朦朧:“不想出門。”
“我給你找了家醫館,你閑著無聊,可以過去坐診。”
納蘭錦繡的睡意一下子就沒有了,她睜開眼睛,怔怔看著他,似乎在考慮他話語里的真實性。不能怪她不敢相信,而是她從來不敢想,嫁給了他,她還能在市井上拋頭露面。雖然能行醫是她的夢想,但人這一生總不會是圓滿的,不能什么都想要。
“你傻看著我做什么?”紀泓燁神態安然,依舊是輕輕柔柔給她揉按著脖頸。
“我在想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
納蘭錦繡躺不住了,忽的坐了起來,接連著問:“三哥,你說的是真的么?我真的可以在醫館里給人診病?”
“我幾時騙過你?”
“那醫館在哪,叫什么名字?”
“明日去看。”
納蘭錦繡拍了拍手,十分得意忘形,她覺得這真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紀泓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心里知道,這一次她大抵是開心了。他摸索著她滿頭珠翠,是冰涼涼的觸感,叮囑:“過會兒進了宮,你要跟緊我,不要亂走。”
“我知道,宮闈重地,危機四伏,要小心嘛。”她拉著他的手,讓他去摸頭頂上那顆碩大的珠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他淡聲道。
“什么意思?”她不解。
他笑了笑,模樣一點都不沉穩:“對你的上一句。”
納蘭錦繡念了一遍,發現竟是出奇的順口,她說:“你的老師們若是知道,你的聰明學識都用在了這里,不知道會不會被氣死。”
“為了搏你一笑,我連尊師重道都顧不得了。”
納蘭錦繡看他一本正經的說著胡鬧話,不由得笑倒在他懷里。三哥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把人逗笑了,自己卻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