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祥心虛的看著她,很沒有底氣的說:“你既然都聽到了,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還問我做什么?”
這時候躺在地上的那個大個子,也從驚嚇中回過神了,他爬起來就想跑。
納蘭錦繡一看他的動作,忍不住厲喝一聲:“站住!”
那人竟真的停住腳步,身子頓了一下,卻還是決定往外跑。
“你若是再走一步,我就用箭射穿你的腿,看你還怎么跑。”
那人果然不敢動了。納蘭錦繡走到他面前,把他裹在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這人不就是那個衣著光鮮,在麻衣村民中分外顯眼的那個胖子么?
“你是誰?”納蘭錦繡問。
你也不知是不敢回答,還是什么別的原因。結結巴巴了半天就是一個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來。倒是阿祥忍不住了,對納蘭錦繡道:“他就是福和村里尹的兒子,叫福金貴,就是他…”
阿祥忽然就閉口不語了。納蘭錦繡下意識去看良山,良山背脊挺得筆直,緊緊咬著嘴唇,倔強的盯著福金貴。
納蘭錦繡伸手拍了拍福金貴,語氣平靜:“因果報應,你自己做了惡事,總要付出代價。看你這個體格,看著就很有力氣,賣出去做奴隸是最好不過了,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福金貴跳腳大喊:“你算是個什么東西,還想把我賣去做奴隸?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他可是福和村的里尹。而且你知道我舅舅是誰嗎?”
納蘭錦繡一看他囂張的樣子,就有點想笑。不知道若是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會不會把福金貴這廝嚇死?不過,她可不打算把他嚇死,這種人,死了才是便宜了他。她瞇了瞇眼睛,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你舅舅是誰?”
福金貴還以為她是真的怕了,昂首挺胸,下巴挑的高高的,氣里充斥著一種沒文化的低俗炫耀:“他可是平城的縣令,但凡是平城發生的案子,都歸我舅舅管。你今天惹上了我,我舅舅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納蘭錦繡趕緊拍了拍胸口,看著福金貴說:“沒想到你舅舅來頭這么大,整個平城就他最大了吧,我是真有點怕。”
福金貴大手一揮,發出了豪言壯志:“你不用怕,只要你不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我是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呵呵…”納蘭錦繡涼薄一笑,唇畔勾出一抹諷刺,語氣陰森難辨:“我當是什么有通天徹地大本領的人物呢,不過就是區區一個縣令,他還不敢把我怎么樣。”
“你不過是個赤腳大夫,少在這充蒜。”
“赤腳大夫是什么意思?”納蘭錦繡不解,回頭詢問地去看阿祥和良山。
阿祥抓了抓后腦勺,好像也不知道。倒是一直冷著臉的良山,緩緩的說:“就是江湖郎中。”
“噢…”納蘭錦繡把臉又轉向福金貴,緊緊盯著他:“我就說你是個狼心狗肺的,我費盡心力保住你們的性命,你卻貶我是江湖郎中?我好歹也是咱們大寧朝赫赫有名的神醫…”
徐錦笙本來就還不到十五歲,自小又是被嬌生慣養著的,看起來就是個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她這般說的時候,其實是有些違和感的,就像小孩偷了大人的衣服出來穿,還偏偏要說自己穿上很漂亮是一樣的。
福金貴自然是不會被這么個小姑娘唬住。他兩手叉腰,威風凜凜的說:“你剛剛應該都聽到了吧,福和村發生的根本就不是瘟疫,而是中毒,他們兩個就是下毒的人。”
福金貴剛剛被阿祥打的那一下,并沒有讓他暈過去,只是眼前有些發黑。阿祥和良山剛剛說的話,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他這話一出口,阿祥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幾步,直到后背貼上了良山,才算站住腳。
福金貴一看阿祥的反應,氣焰就更囂張了:“他們兩個實在是太歹毒了,竟然想毒死兩個村子的人,像這樣的人就應該被抓起來游行,讓大家都認識認識他們。”
阿祥現在覺得自己當時有些沖動了,也有些后怕。良山握住他的手,小聲說:“阿祥,你別害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阿祥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有些丟臉,就又挺了挺胸脯,還用手拍了拍,大聲道:“大不了就是砍頭,再投胎,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納蘭錦繡本來已經有一肚子怨懟的話,要沖著福金貴爆發。誰知道阿祥半路上來了這么一句,納蘭錦繡就沒忍住笑出了聲。阿祥被她一笑,臉頓時就紅了,再也不敢出聲。
“你要把他們游行,那是不是也得把你自己帶上?”
“我沒罪。”
“你有!”納蘭錦繡說得擲地有聲:“如果不是因為你,阿祥也不可能在那口井里投毒,他的目的是想毒死你,好救良山出苦海。所以你才是這個投毒事件的始作俑者,他們兩個要受罰,而你也脫不了干系。”
“你敢?我舅舅可是…”
“你閉嘴!”福金貴話還沒說完,就被納蘭錦繡打斷,她冷著臉:“別太把你舅舅當回事兒,他若是敢包庇你,就連一個七品芝麻官都當不了了。”
納蘭錦繡越看福金貴越覺得惡心,她手指微蜷,置于唇邊,吹了一聲哨子出來,很快柴房就進來幾個便裝侍衛。納蘭錦繡讓他們把福金貴拉出去,柴房里就剩下她、阿祥和良山三個人。
“阿祥,你第一次在福和村的井里投毒,是為了毒死里尹一家人,不小心牽連了整個村子。我說的對不對?”
阿祥點頭。
納蘭錦繡又道:“既然大錯已經鑄成,我不明白的是,良山為什么又要在另一個村子投毒?”
良山抬頭看著納蘭錦繡,小聲道:“我聽說你調制出了解藥,救了福和村村的村民。你既然可以配出解藥,就定會知道是有人投了毒,你們查下去一定會查到阿祥身上。我想著一個村的是救,那兩個村子也就一樣了。就想把注意力引到我的身上,懲罰我一個人就夠了。”
納蘭錦繡想問他做事情能不能帶點腦子?可又考慮到他畢竟年紀小,考慮的不夠周全也在情理之中。她無奈的搖頭:“其實我并沒有調制出解藥,我只是抑制住了毒發的速度。”
良山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更加蒼白,他顫抖著把兩只手放在眼睛上,很小聲的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并不想害死他們…”
納蘭錦繡覺得良山現在很可憐,她努力了幾次才向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撫,又像是鼓勵。
良山抬頭看她,不解地問:“你不怕我么?我害死那么多人,你不覺得我像個惡魔么?”
“這世上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因果的,不是所有的錯誤都不能被原諒。良山,我一定會調制出解藥,一定會救下所有村民。而你,要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目標,你一定要活著,并且要很好很好的活著。”
良山的眼睛水汪汪的,里面像是有淚,又像是因為希望而反射出的光芒。他顫抖了很久,才問:“我不用去死么?去為自己贖罪?”
納蘭錦繡搖頭:“你若是被砍頭,死便死了,對別人也不會有什么影響。所以,讓你死能有什么用呢?你應該活著,多做一些善事,來彌補你曾經的罪。這樣才叫功過相抵,也才是最有意義的懲罰方式。”
良山終于發現眼前的這個女子,她的身份一定是不尋常的。不然不可能有那么多人供她驅使,甚至是對她唯命是從。他活了這么久,還沒見過大人物,偶爾去縣城里,倒是能看到一些貴人。不過那些人都是衣著光鮮,態度傲慢,沒有哪個有錢有勢的人,會像她這么沒什么架子的。良山竟然一時不大相信。
納蘭錦繡觸及到良山的眼神,笑了笑,她就不明白了,自己看起來有那么不可信嗎?良山和阿祥怎么一副全神戒備的樣子?
“你們…你們為什么要這么嚴肅的看著我?”
良山不說話,阿祥卻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他說:“真的不會押著良山和我去衙門嗎?”
納蘭錦繡心里是有些同情他們的,但是殺人者償命,是寧律明文規定的。況且無規矩不成方圓,如果因為觸犯刑法的人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而就不去懲罰,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她現在有把握可以制出解藥,也就免去了他們要被殺頭的危險。但是罪可免,活罪難逃,想來哥哥的處置也不會輕。不過,能讓他們離開這兒,對這兩個孩子來說,也是好事。納蘭錦繡側了側頭,故作深沉地說:“這個我還要看你們的表現。”
阿祥懷疑的看著她:“你難道就不想讓我們死?畢竟我們害了這么多人,而且那些當官的看起來,都是不把人命當回事兒的。”
阿祥這么一說,良山就想起來納蘭錦繡之前恐嚇自己的那些話。梳刑,單單是想著就會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毛骨悚然。她若是沒殺過人,又怎么會知道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