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就是百步穿楊,箭無虛發了?”納蘭錦繡問。
穆離很認真的想了想,平靜地道:“好像也可以這么說。”
納蘭錦繡說出那八個字的時候,腦海里就又回蕩起上一世,宗玄奕和陳智的談話。她的命不斷送在那個百步穿楊、箭無虛發的神箭手手上么?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她用命換來的教訓,怎么能不讓她記憶深刻。她心頭頓時浮現起了豪情壯志,干脆利落的道:“我要學射箭。”
穆離用很無奈的眼神看著她,那模樣完全是在看一個心血來潮,想要胡作非為的小孩子。
“怎么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北疆不是民風開放,全民皆兵的么?我就學個射箭,有那么不可理喻嗎?”納蘭錦繡忍不住丟出這么多問題。
他回答的依然稀松平常:“郡主和其他人不一樣,您身份尊貴,怎么能練習射箭呢。”
“我哥哥身份還尊貴呢,他不也練了么?而且據說箭法還不錯。”
“那怎么能一樣呢?”
“有什么不一樣?”
穆離覺得,她現在就有點兒胡鬧了,只能苦口婆心的勸:“世子是帥才,是要領兵打仗的,自然必須得練箭。”
“那我也要保護自己,也得練箭。”
“屬下可以保護郡主。”
納蘭錦繡無語了一下,最終只好厚著臉皮道:“那你要保護我,我也可以保護你呀!”
穆離懷疑的看著她,這么柔弱的一個小姑娘,哪里能保護得了他?不拖他后腿就已經很不錯了。
納蘭錦繡又怎么會讀不懂他的表情,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她嘴巴一撅,一副十分生氣的模樣說:“你就是看我年紀小好糊弄,其實你是嫌我煩,不想教我吧!”
穆離一看她生了氣,只好解釋:“屬下不敢。”
“那你說你到底要不要教我?”
穆離看了一眼她的手,雪白柔嫩,怕是碰一下都會破皮,怎么能拉得了弓?到時候受罪的還是她自己,而他是看不得她受苦的。只好跟她實話實說:“拉弓射箭很傷手的,屬下怕郡主會受不了。”
“彈琴也很傷手的,琴弦特別鋒利,我被割傷過好幾次,可我不是依然得彈嗎?”
穆離壓根就沒經過聲樂培訓,那么多的時間都用來訓練,武功好了,其他的自然就會落下。他現在基本上就是個音癡,只知道古琴的聲音很好聽,但具體是怎么個好聽法,他卻是一概不知的。
“郡主,您是真的想學嗎?”
“是。”
“那等到咱們回王府,屬下教您吧!”
“好,一言為定。”
林清揚看著走遠的主仆二人,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準備先去探一探情況,然后再給金陵城的那位寫封信,把他剛剛打聽到的事情如實告知。一是讓他寬心,二是完成他的囑托。
紀泓燁當天晚上就收到了林清揚的親筆信,他在北疆有一套專門替自己傳遞信息的東西,名為云之眼。云之眼工程浩大,占用了很多人力物力,一旦啟動起來,很容易被人發現。
它有著讓人驚詫的力量,所以,他基本上都是讓它們處于休眠狀態,更確切的說是從建成的那一刻就沒有被啟用過。如今他也是迫切了,必須要第一時間知道阿錦的狀況,所以才不惜啟用了。
林清揚的信,不如那些專業培訓的間諜,對于言簡意賅這個詞,他可能從來都沒有聽過。交代一件事情,洋洋灑灑的寫了五篇。不過,紀泓燁這次竟然沒有嫌他煩,因為,他太需要知道阿錦的近況了。哪怕就是那些吃飯穿衣的小事,也是好的。
看到她沒有染上瘟疫,雖然沒能根治,卻也控制住了勢頭,他心里是安慰的。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習慣替她做很多事,讓她無憂無慮的。他一直以為,阿錦離了他會生活的不好。當初若不是考慮到徐錦策護妹如命,他是斷斷不會放人的。即便是下了圣旨,他不能違抗圣命,也是會把她藏在身邊的。
現下看來,這個被他嬌養著的小姑娘,離開他之后,反而成長了很多。其實她一直都是有主見的,比如在夜市上開醫館,比如去為紀蕓曦打聽婚事,比如應付起紀宅后院的那些姨娘們…
她事無巨細,每一樣都做得很好。是他一直想把她護在身后,想保護她,想為她做好每一件事。而她真真正正成長起來的時候,他既是欣喜,又是心酸的。因為她成長的這些過程,他并沒有在她身邊,沒能同她一起見證。
信后面說,平城發生的不是瘟疫,而是有人在井水里投了毒。為了能夠準確的把握毒性,并且調配出解藥,她決定以身試毒。
紀泓燁看到這里心口突突的跳,像是憤怒到了極致,急需一個突破口來爆發。又像是很無力,什么問題都解決不了。他低頭好一會兒,明明是盯著現在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以身試毒,可不是兒戲。若是調配不出解藥,那不是會要了她的命嗎?即便是她調配出了解藥,那毒藥是不是虎狼之藥,會不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損傷,這些她都沒有考慮過嗎?
那么纖弱的一個小姑娘,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用心護著,都擔心會有什么意外發生。天氣冷一點,他怕她風寒;天氣熱了,他又怕她中了暑氣;即使她回了北疆,他還在擔心那里的風沙大,氣候冷寒,她會不會不適應?會不會生了病?
可她,怎么能這么不愛惜自己?這種想法都敢有,是在鎮北王府生活的太自在,沒有人管教她了嗎?還是她把他當成死人了,覺得千里迢迢的他已經管不了她了?是,他是管不了了,他的手再長,也夠不到北疆。他的信息網再全面,消息傳達過來之后,也要大半日的時間。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在抖,這是因為氣憤,還是焦慮。不管他怎樣想,他心里都清楚了一件事,阿錦,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已經不會把他考慮在內了。
紀泓燁沉默了許久才回過神,他把自己緊緊捏在手里的信鋪展,繼續看下去。林清揚應該是成心的,兜兜轉轉了許久,才又寫道:
懷瑾也不用太過擔心,那丫頭想要試毒沒試成,被她的貼身侍衛給搶先了。不得不提一提這個侍衛啊!年齡和你差不多,身手可是了不得,對那丫頭又是一心一意。
侍衛我是見得多了,但大多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拼命保護主子的,我還真是第一次遇見。而且據我觀察,人家不僅拼命保護她,更是不舍得她受一點委屈。
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問題,就是他的侍衛叫穆離,這個應該早就有人告訴你了,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真正要告訴你的是,穆離模樣生得很俊,就是一出門就能被沒出閣的姑娘們,圍追堵截的那種。說到這里,也就算是完了。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助小姑娘調配出解藥,你大可放心了。
放心?
這個老東西明顯是在報復讓他去北疆的事。長篇大論的提起那個侍衛,不就是想讓他大動肝火嗎?不得不承認,林清揚這個老東西還真是快成精了。如今,能讓他有情緒波動的事情,已經是少之又少。更何況是讓他生氣并且介意的?
他心頭漫過一陣不舒服,有把嫉妒的火燒得正旺。他用手指狠狠揉著額頭,心里想著的全是那個宜喜宜嗔的小姑娘。明知道這一切不怪她,可心里控制不住的還是想把她拉到跟前訓斥一頓。
他精心疼著護著的丫頭,怎么就有了小禍水的本質,這才離開多久,就有男人心甘情愿為她舍命?如今還不到及笄之年,以后若是再長大一些,那還了得?他不把她拘在身邊護著,她那張臉,還不知道要為她招來什么禍事?
紀泓燁越想越氣憤,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想發脾氣。他收斂情緒,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底一片清冽。
他現在心思到底還是放松了一些。畢竟中毒的是別人,只要不是阿錦,其他人他也不在乎的。而且既然能夠確定平常發生的不是瘟疫,那也就是沒有傳染的可能,她留在那兒也就不會有什么危險。
至于那個叫穆離的侍衛,他還要多收集一些消息。不管這個人有沒有危險,都不能讓他繼續留在阿錦身邊。他太了解阿錦的性子,別人對她好一分,她一定會還人家十分。而且她畢竟年紀小,于情感上還是懵懂的,若是被人騙了,可怎么是好?
即便那個侍衛是無害的,也一樣不能繼續留在她的身邊。給了她特殊感覺的侍衛,注定只會害了她。門當戶對這種事情她不在乎,鎮北王和世子也不一定在乎。
但是門楣在那里,她貴為大寧的郡主,郡馬的身份自然不能差。若是有一天她和那個侍衛兩情相悅了,那時候在棒打鴛鴦,怕她會受不了。畢竟,她,已經被辜負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