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百思不得其解。她把食物和水源都檢查了,明明就沒有問題。難道是她哪里疏忽了?她又讓穆離細細盤問了福和村村長,讓他想想發生瘟疫之前他們都吃了什么,有沒有什么是以前沒吃過的。
村長很努力的想了很久,最終也沒有想出來。他們這個村子因為打仗,也受到了不少的影響。因為物資運輸不便,有些人家里的米都沒了,填飽肚子都成了問題,那還有人去吃些新鮮的東西?
納蘭錦繡卻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既然是吃不飽飯,那就一定會有人想辦法填飽肚子,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沒有什么特別的嗎?”
村長低頭,劇烈的咳了一陣后說:“因為把家里的食物都留給了孩子,大家就集中起來聊天。一群人在一起,餓了就打井水來喝,喝了個水飽之后再繼續聊,也就不顯得那么餓了。”
村長自己說完,忽然意識到他們那天下午都喝了村口那口井的水。納蘭錦繡和穆離找到了那口井,穆離打了桶水上來,水很清,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納蘭錦繡湊近去聞,她天生對藥物敏感,竟然聞到了一種淡淡的腥氣。
“穆離,這水好像有問題。”
穆離蹙眉,仔細看了看,確實看不出和普通的水有什么不一樣。但他相信郡主的判斷,只問:“那接下來怎么辦?”
納蘭錦繡用銀針試探,顯示無毒。她又把水煮開,水依然是透明的,沒有變色。她用草藥搗了很多瓶藥水出來,滴進去也是一樣,沒有變化。她沉默了一會兒,最終下定決心:“我要喝一口水,看看自己會不會染上瘟疫。”
“不可以!”穆離厲聲拒絕,臉色陰沉得很難看。
“我懷疑有人往井里投了毒,對于這個我不擅長,只有以身試毒來記錄其微妙的變化,然后才能想出應對的方子。”
穆離盯著水:“那么多染病的人,郡主可以問他們。”
“沒用的,我來的太晚了,沒有第一時間接觸到他們,現在說出來都是片面的。”
“那就由屬下為郡主試毒,郡主在一旁看著,時時記錄也就是了。”
納蘭錦繡搖頭:“穆離,你不是大夫,根本就體驗不出來,毒藥走在身體里的微妙感受。你能知道的也就只是那些表面的東西,譬如哪里痛…”
“屬下奉世子之命,保護郡主周全,如果您執意要以身試毒,也請您先和屬下回去征求世子的同意。”
納蘭錦繡知道,他這是想讓哥哥阻止她。以徐錦策的護妹屬性,若不是她求了父親,他大抵都不會同意她來平城,又遑論是以身試毒?穆離好歹還能聽她命令,徐錦策肯定不會。
“我是鎮北王府的郡主,我父兄均以守護北疆為己任。我是大夫,平城現在需要我,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你是郡主。”
“郡主怎么了?穆離,你是想告訴我,我身為郡主就要比其他人重要么?別人可以試毒,我就不可以了?”納蘭錦繡太了解穆離,她知道他不同意她試毒,絕對不是因為她身份尊貴,只是不想她涉險。
“郡主…”穆離的語氣明顯弱了下來。
“眾生平等,人活著都是有責任的,現在正是需要我的時候,我怎么能夠退縮,你說對不對?”納蘭錦繡言笑晏晏,仿佛自己是在和他閑話家常,哪里有一分要以身試毒的危機。
穆離知道她骨子里有些任性,是那種說一不二的性格,而且礙于身份,他總歸是要聽她的話,是要讓著她的。所以,穆離利落的喝了一口水。在納蘭錦繡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把水喝了下去了。
“郡主,屬下會寸步不離,您想要問什么盡管問。”
“你…你怎么能這樣呢,萬一我…”納蘭錦繡著急的不知該怎么說,只拉了穆離的衣袖,神色焦急。
穆離笑了笑,很認真的說:“怎么?郡主怕自己解不了這毒?剛才不知道是誰,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一定有辦法。”
“我說的是我自己中毒,誰讓你喝這水了?”
“屬下怎么能眼睜睜看著郡主受苦?”
納蘭錦繡無語,雖然她現在很想發脾氣,很想質問穆離她和他到底誰才是主子?為什么他根本就不聽她的話,處處善做主張?可她也知道多說無益,穆離已經把水喝了。若真是水的緣故,她只能集中精力來想對策。
穆離倒是沒有她那么緊張,靜靜看著她,心里竟是出奇的安寧。他靠著井坐下,一條腿屈起,一只手臂隨意搭在膝蓋上,姿態比平時的板正看起來多了幾分隨性,就是自在到不行。
“你現在有什么感覺嗎?”納蘭錦繡緊張兮兮的問。
穆離忍不住笑了一聲:“哪有那么快,若真是那么快就有反應,也不至于大半個村子的人都染上。”
兩人之間又陷入沉默,穆離平時就是像塊木頭似的,想讓他說句話都困難,更別說是兩個人能聊聊天了。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穆離轉頭看向她。納蘭錦繡以為他是有反應了,緊張道:“你哪里不舒服?”
“沒有,屬下只是覺得這么坐著有點兒困,怕自己睡著了。”
“那怎么辦?要不然起來四處看看?”
穆離卻不同意,因為他們現在也只是懷疑這井水有問題,并沒有確定。這個地方沒有人,如果他們四處亂逛,萬一碰上了患有瘟疫的人,那就不太好了。
“郡主,你會唱歌嗎?”
納蘭錦繡點頭:“你想聽什么?”
“什么都行。”
她想了想,隨口哼了個陽春白雪的調子。她的聲音平緩柔和,這么哼著調子,只讓人感覺歲月靜好。穆離以前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曾在勾欄瓦舍還有一些音樂仿見過女子唱歌彈琴。那時候他不太在意,也沒有覺得有多好聽,現在卻覺得原來女子隨意哼著調子,竟是這般好聽。
納蘭錦繡哼累了,停下來,情緒倒也放松了許多,她側頭對穆離道:“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唱歌,只是把自己平時彈琴的曲子哼出來罷了。若是要做成歌曲來唱,一定要填詞的。”
穆離這么多年生活的其實非常單純,除了訓練各項戰場上的技能,就是一些如何獲取情報,如何做一名優秀的間諜。對于生活,他似乎從來都沒有享受過,就更不知道這些貴族消磨時間的趣事了。
“填詞?”
“對,如果給這個曲子再填上詞,那就可以唱出來了。”
“那郡主為何不填?”
納蘭錦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也不是我不想填,而是我這個人文采真的很不好,做個詩都是不怎么押韻的。都說填詞這件事兒,三哥一定能做得極好。”
她沒意識的又想起了紀泓燁,然后就什么心思都沒有了,她低頭,腦袋里亂成一團。穆離也不是第一次聽她說起三哥,上一次她睡著無意識的時候,也曾叫了這個名字。能被她這樣惦記著的,一定是對她很重要的人?
“三哥,是誰?”
“沒誰。”
她一看就是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穆離也不繼續逼問。他想起,她曾喚紀泓煊六哥,那這個三哥莫非也是紀家的人?郡主被養在外祖家,在王府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幾乎人人都知道。難道說她念念不忘的三哥,就是紀泓煊的哥哥?
紀家和鎮北王府是表親,她又養在紀家那么多年。少男少女朝夕相處下來,也許情愫暗生。穆離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特別古怪的感覺,有點酸,有點疼。他是在嫉妒嗎,嫉妒她那么惦記一個男子?可他嫉妒又有什么用,他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配上郡主的嗎?
群主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如果能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那不是很好的事嗎?他又為什么要有這種抵觸情緒,她有了喜歡的人,而那個人又足夠能配得上她。她如果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生活必然會是幸福的,是他的心愿嗎?
穆離一直在心里不停的問自己,問了很多遍,也說服了自己很多遍。心口的那種酸澀被他壓下去,他想,不管她喜歡誰,不管她將來要嫁給誰,他只要跟在她身邊,只要盡力護她周全,就夠了,足夠!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里不舒服,穆離竟然覺得胸口非常悶,悶的都快要炸了的那種。他壓抑了半天,實在壓抑不住,便開始劇烈的咳。咳嗽的時候,喉嚨里就升騰起一股血腥氣,他怕嚇到郡主,硬生生的給壓下去了。
納蘭錦繡一看他開始咳嗽,便過去給他切脈。脈象還算平和,只是略有些虛,她看著穆離,蹙眉道:“你現在有什么感覺?”
“胸口悶。”
“是不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咳?”
“是。”
“有沒有感覺肚子痛?”
穆離覺得肚子確實有一點疼,不過并不嚴重,他就實話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