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兒,你不會不記得紀閣老吧!你就是從紀家長大的,和他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了。這位紀大人也是個情長的人,他知道我要來北疆,特意托人把這套首飾送到了我的府上,讓我務必要帶給你。”
納蘭錦繡心里有些亂,重活這一世,她本應該刀槍不入,三哥成了她唯一的弱點。要不然有人說情字要不得呢,確實如此,害人頗深。
“這芙蓉玉成色極好,是圣上御賜的原石,我們都以為紀大人一定會做件首飾送給公主,卻不成想他倒是…疼你。”
沈從蓯意有所指,這讓亂了一下的納蘭錦繡驟然清醒。三哥即便要送她首飾,也不會讓別人帶過來,況且以三哥的性子,斷然是不會再同她有任何牽扯。
這是她離開的時候,他們兩個就知道的結果。不是人心有多殘忍,而是不能在一起的時候,這就是能為彼此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說,三哥讓沈從蓯給她帶禮物,這怎么可能呢?
納蘭錦繡又笑了笑,神色如常:“我在金陵的時候,是沒少靠紀家照拂,我心里是感激的。只不過,我和燁表哥也沒熟稔到要送禮物的程度。”
沈從蓯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人畜無害:“其實我是逗你的,我看你喜歡這些玉飾又不好意思收,所以才找了這么一個借口,沒想到還是被你識破了。”
納蘭錦繡又笑了笑,她感覺自己笑得臉都快僵了,這種違心的笑讓人很累。她在想,這個一上來就對她各種試探的小繼母,到底有什么目的?難道是和九公主有關?
沈從蓯沒有一絲被拆穿的尷尬:“你看我和你說的太開心了,竟然都沒注意時辰,留你說了這么久的話,應該餓了吧!”
“沒有,我只是該回去寫字了。”
“那好,我剛到,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就先不留你了。”
納蘭錦繡聽了她的話,如蒙大赦。又說了一些面上的客氣話就回摘星樓了。路上她回頭看向“蒼梧謠”,據說這三個字是鎮北王妃,也就是徐錦笙的生母親筆所題。
在徐錦笙的記憶里,阿謠,是一個溫柔又很有才華的女子。她寫的閨中詞,寫的字,都被鎮北王精心收著。他們夫妻恩愛,本應該白頭偕老,可阿謠卻是紅顏薄命,早早的就去了。
“蒼梧謠”是他們夫妻共同的記憶,這么多年,鎮北王精心護著,從未讓任何女子踏入過這個地方。如今,沈從蓯堂而皇之的住了進去,連納蘭錦繡這個局外人,都覺得難受,更何況是鎮北王本人呢。
她在路上站了很久,望著蒼梧謠發呆。吉祥如意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叫了兩聲還不見她回答,以為她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便不敢再出口打擾。
徐錦策正要去摘星樓叫她一起用午膳,就看她對著蒼梧謠發呆,心里也是有些不大痛快的。沈從蓯,只比她妹妹大一點,卻入主蒼梧謠,成了他們兄妹二人的繼母。
他畢竟年長,又經歷過戰場的洗禮,對待任何事情都算是比較能看得開。而笙兒就不同了,她一直被嬌養在深閨之中,一時可能接受不了。
“愣在那里做什么?跟我去用午膳。”
納蘭錦繡回頭看見他,倒是很聽話的跟著他往攬月閣走了。還沒忘了提醒他:“你讓廚房給蒼梧謠備飯了沒有?”
“有人備了。”徐錦策一臉黑線,要是連膳食這種事情都要他操心,那他每天不是要被累死。
納蘭錦繡可不知徐錦策心里還在擔憂她,倒是反過來安慰他:“母親去世那么多年了,又是圣上賜婚,哥哥還要看開些。”
看開?他幾時看不開了?徐錦策忍住笑意,第一次發現原來她還是個會安慰人的。心里有點兒欣慰,畢竟,小時候總喜歡黏著自己的鼻涕蟲,現在是真的長大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母親去世時,那個不停哭鬧的小女孩兒。
他總覺得妹妹那么小,沒了母親要怎么生活?把她送到金陵,是無奈,也是徐錦策很痛心的事。所以他總是想要給她更多的補償,怕妹妹受欺負。其實,小女孩已經長大了,不僅能夠保護自己,還知道安慰他了。
“誰住了那個院子我不在乎,我只要笙兒能照顧好自己,不要被人欺負了去。”他說到這里又停頓了下才道:“父帥和母親都是希望我們好的,只要生活的舒坦,又何必在意那些細節。”
納蘭錦繡覺得在戰場上經歷過生死的人,心胸確實要比尋常人開闊許多。有很多事情他們已經看得很淡,比如那些身外之物。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蒼梧謠一直是母親在的時候那樣。可如果情勢所迫,他也只希望自己的親人好好的。
她忽然覺得重活這一世,還是很值得的。她以后一定會對鎮北王父子好,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而是因為他們是她的親人,是他的父親和哥哥。
徐錦策不知道妹妹想到了什么,只見她忽然就撲了上來,兩手抱住他的手臂搖了搖,笑嘻嘻地說:“我當然會好好的,哥哥和父親也一樣。”
“自然。”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沒有?”
“有。”
“什么?”
“冬日里結冰的河都開了,很多魚出來透氣,兄弟們捕了幾條上來,說是要給你做全魚宴。”
納蘭錦繡還不知道,自己回到鎮北王府這些日子,駐扎在王府的府兵們幾乎人人都知道,郡主是王爺和世子的眼珠子。他們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保護郡主的安全,順帶哄她開心。
“全魚宴?這個聽起來好稀奇。”
徐錦策忍住笑意:“你去嘗了就知道。”
攬月閣的院子里生了火,火上烤著魚,一進院子就能聞到那種焦香的味道。納蘭錦繡被香味兒勾得有點兒餓,她湊過去,烤魚的侍衛告訴她魚還沒熟。
她就只能先溜達著看看,看見院子中間放了一張大大的木桌子,桌子上已經放了許多盤子。每個盤子里都擺放著一條魚,只是做法不一樣:鯉魚跳龍門、二龍戲珠、清蒸銀邊魚、煎燜白魚…
“這都是你們做的?”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圍還在忙活的人,一個個人高馬大的,均卷著衣袖,系著圍裙,看起來倒挺像伙房的師傅。
“是啊!手藝還不錯吧。”有年輕開朗性子又比較皮的回復她。
“這豈止是不錯啊,你們簡直就是太棒了。”納蘭錦繡這句夸贊絕對是由心而發的,她現在已經習慣了鎮北王府主子和侍衛的相處模式,不太像主仆,更像是朋友,像家人。
“哈哈哈…我們都是粗人,舞刀弄槍的,也就是在戰場上閑暇的時候能研究研究這個,郡主喜歡就好。”
納蘭錦繡坐下,夾了一筷子魚肉吃,一個勁兒的夸贊好吃。大家待她,本就是又尊重又寶貝,這時候心里也更是喜歡了。總覺得自家郡主,性子真是極好極好的。
徐錦策看她嘴巴甜會哄人,心里倒是頗多安慰。他每年都會到金陵城去復命,也見了不少貴族小姐和皇室公主,一個個表面看起來端莊知禮,實際上最是習慣壓迫人,趾高氣揚。
他也曾擔憂過妹妹會被外祖母嬌寵壞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才算是放了心。她的這副和善性子,是個討人喜歡的,以后即便是沒有他在身邊,也能過得舒坦。
“我看你現在已經適應了北疆的生活,我明日也去平城了。”
納蘭錦繡從新上來的烤魚身上戳了塊肉,夾到徐錦策的盤子里。聽他這么說也沒有多驚奇,只淡淡道:“是平城戰事吃緊么?”
“有點兒。”
“那你就去吧,不用擔心我。”
“本來是不擔心的,可是府里現在多了個人,又是掛著長輩的身份,我怕你會應付不來。”
納蘭錦繡覺得沈從蓯應該是個很聰明的人,作為對手的話,會比較難對付。但是,她們井水不犯河水,應該是誰也礙不著誰的眼。
“你不用擔心我,我平時避著她一些也就是了。”
徐錦策還是不大放心,又囑咐:“萬一有什么意外,你也不要輕舉妄動,一定要等我回來。”
“我過年都十五歲了,你總這么惦記,那要操心到什么時候啊。”
徐錦策覺得她這話說的就有點沒良心了,他平時是多果斷的一個人,如此這般是為了誰?納蘭錦繡一看他的眼神,就只好認輸:“好…不管發生什么事兒,我都等你回來給我出頭。”
徐錦策覺得這樣才乖,摸了摸她的頭,緩聲道:“有穆離在你身旁,一般人也傷不了你。”
蒼梧謠那邊的二層樓上,沈從蓯靠在欄桿上,看著攬月閣院子里升騰起來的徐徐煙火,冷笑。她認定的草包對手,今天卻給了她很大驚喜。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姑娘,竟可以防人防得滴水不漏。
她微微一笑,魅惑又冷冽,這樣看來倒是有趣了,也就是這般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