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沖進靖王府潛邸搜遍整間院落,卻唯獨搜不到那個冒牌貨的身影。雖然沒人敢在這座府邸中放肆,但一通搜查,還是把府里的下人嚇得不輕。
聽府里人說沈家老爺今晨出去閑逛,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跑了,竟然跑了?徐永昌心中十分懊惱,但又聽府里人說那個冒牌貨一直是這樣,每每在天明時出發,時而日中回來,時而是深更半夜。
有時會提著一個巨大的粗麻口袋,有時又是一只西瓜大小的包裹。鼓鼓囊囊,沒人知道那里面裝了些什么。
他忽的發覺這事或許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么簡單。
徐永昌當即叫人翻找過他的房間,把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嚇得不輕。待把那兩個女人帶出來時,他才注意到,其中一個姨太太已經身懷六甲,小腹微微隆起。
徐永昌嘖嘖舌,又聽見士兵報告,那個冒牌貨的房間里并沒搜出什么。
他隨即又覺得不解,一個人早出晚歸,還帶著些莫名其妙的大袋子,怎么會什么都找不到呢?
半晌,他忽的聽見房內傳來一陣士兵嘈雜的喧囂聲。他循聲走進去,見屋里圍著幾圈人,正驚訝的圍著什么東西看。
徐永昌湊上去,卻看見靠近墻根兒的地方被人掏出一個洞,洞口向下,漆黑一片,在一個不深的地方拐進去,然后就遮住了視線。這個洞原本被一個木柜遮住,因為有人不甚將一個玉豬擺件滾進木柜底下,所以才會被人發現。
“叫人下去看看。”徐永昌說道。
這漆黑的洞穴只夠一個身材不高的人勉強通過,一個士兵捆了繩子跳下去,又有一個人遞上一盞燈。他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他忽的驚叫一聲,手里燈燭陡然落地,連滾帶爬的鉆出來,站在洞外,仍舊喘息不迭。
“里面是什么?”徐永昌凝眉問他。
“是,是是…”士兵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徐永昌憤憤然一瞥,接過繩索道:“我下去看看。”
“不能去,將軍,真的不能去。”
徐永昌見他這副大驚失色的樣子,也覺得那洞里肯定是有什么骯臟污穢的東西,便叫眾人散開,破開墻壁,把坑洞整個掀開。
映入眼簾的情節幾將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地下的場景簡直像帝王陵寢中的壁龕。
不同的是里面整整齊齊擺放的并非珍貴的陪葬品,而是各種各樣的奇異動物骨骼,水晶缸里爬滿毒蟲,烏黑的蝎子正翹著鉤子似的尾巴,渾身惡斑的蟾蜍正滲出乳白的膿液,更有各種各樣的長蛇盤踞在一團濃血當中,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樣子恐怖的毒蟲還在啃咬著一只女人的手臂。在洞穴的一角,散亂的堆著人類的骨骼和男女的衣裳。
“這,這是什么?”徐永昌驚愕不已。
待稟告了南景霈,大理寺隨即派遣仵作過去驗尸,可知那些人骨的主人都死于一種瘟疫。人們一旦病死,便會被這些精心培育的毒物吃掉腐肉,化作一堆枯骨。
瘟疫…徐永昌打了個寒噤。
南景霈勃然大怒,隨即出動三千精騎,快馬追趕逃犯。皇帝親自督辦,加之那個冒牌貨并沒跑遠。很快那個冒牌貨便落入官府的法網,經過嚴刑拷問,才知道這家伙早在六年前就進入信王府當差了。
因為他精通用毒,所以信王賜名鴆梟。
鴆梟原本就跟沈文忠長得十分相似,只要適當的修飾一番,便不會被人發覺。因而當初他亦是靠著這張臉和一套仿制的官府印信大搖大擺的太醫院,親手在沈文忠呈給皇后的藥物中加了地膽。
卻不成想,他下毒的事竟被一個小太監揭露,追問道沈文忠頭上,沈文忠自然是一頭霧水,大呼冤枉,皇帝下令徹查,順藤摸瓜已經快要查到信王頭上時,南影霖也只能鋌而走險,趁機擺了皇帝一招,給沈家蓋棺定罪。
這些話他原本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來,可架不住大理寺的一通毒打。大理寺的刑具他只嘗到第三樣便已經皮開肉綻,他實在熬不住,索性便把當初為虎作倀坐下的惡事一股腦的抖摟出來。
除了這件事,他還另外交代了一樁罪。一年前京城發生瘟疫,起因就是信王為了檢測他培育的疫病是否管用,故意抓了幾個乞丐,讓他們也染上這種病癥,隨后又趁著夜半,將幾個病懨懨的乞丐扔進水井當中。
自古以來,凡事遇到天災,或是這種大規模的疫病,便可說是君王不賢,導致上天降罪。信王便可以借機攻擊南景霈,說他為人不賢,遭了天譴。
他此次在靖王府潛邸弄這個,原是奉了南影霖的命令,準備將這病傳到北寒去,以此來解決徐永昌的軍隊。軍營之中人口密集,一旦染上疫病,便可以一傳十,十傳百,繼而整個大軍分崩離析瞬間瓦解。
混賬,混賬混賬!南景霈怒不可遏,眸子里幾乎冒出火來。桌案上正正擺放這那份剛剛呈送上來的供詞,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與南影霖脫不開干系。更有那個膽大包天的鴆梟,竟然還在堂堂靖王府潛邸中大行邪術,實在是本章未完,繼續左滑閱讀 可忍孰不可忍。
這還不算部,在皇帝的鑾駕還為沒到宮門口時,便有人壯膽來告御狀,說是南影霖在位的時候縱容手下武備的家丁強搶民女,又打死了人,為了掩蓋罪狀,他們有企圖用錢來擺平一切,未果,武備為了掩人耳目,只能另尋了莫須有的罪名把民女家中男丁下獄,女眷仍舊被搶到府中。
南景霈當即下令徹查,大理寺遂翻出偽帝在位期間的部案卷,一件一件的核查,這一核查不要緊,卻發現近半數的案卷是冤案錯案。有些已經無從翻案,因為涉案的無辜人員已經被處以極刑,或者有的為了逃避責罰,連夜出逃,至今杳無音訊。
不得已,大理寺只能就那些尚可翻案的卷宗重新提審,一連幾個月下來,幾乎累癱了京城所有能審案的府衙。
皇帝下令,為表朝廷洗冤的決心,每翻一宗冤案,便有大理寺的四品官親自護送犯人出獄。這一來一往,竟然在一處偏僻的角落里尋得了一個被打的氣息奄奄的人。
四品官平時可面見皇帝,自然也見過此人,正是失蹤已久的大內太監總管東來。
他原是肥胖的可愛,現如今竟被折磨的瘦骨嶙峋,形銷骨立。
他被武備從寶相寺的后山綁回來后便關在這里,武備曾囑咐獄卒,每日叫他過一道刑罰,不可有一日懈怠。幸而那獄卒也是有些憊爛,否則就算東來有十條命只怕也早就駕鶴西去了。
他被即刻抬回宮中救治,沈文忠親自坐堂診脈,一面與王品堂商榷調息,一面又親自配置吊氣續命的丸藥。
南景霈也去看他,站在門口看太醫們忙碌,他凝了半晌,卻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人,當真是那個圓滑又忠心的胖子東來嗎?
東來混混沌沌中曾醒來一次,但只無力的向周圍打望一陣,便有陷入昏迷。
南景霈在御書房的窗前吹了一夜冷風。
禍不單行,南影霖雖然跑了,可他留下的爛攤子還得有人收拾。桌案上除了陳列這各種翻案的卷宗以外,還有大臣們新近呈上來的奏本,以及跟呂國的戰事。
羅汝已經率軍南下,仍舊回嶺南州去,可江山初定,南景霈還是不大想用武力解決呂國的事。
冷風呼嘯著鼓動窗欞,南景霈敞開半扇窗子,風兒一股腦的灌進來,撲在他面頰上。今日的風,有點像北寒的風,很急很冷,無情的吹,仿佛要把這一切都吹盡一般。
天明時,他終于覺得體力有些不支,回到桌案前伏案睡了一會兒。他半夢半醒,忽然感覺什么東西被披在肩上,他睜開眼睛,見身上正蓋著一件薄夾襖,沈韻真溫柔站在他的身邊。
她一手撫上他的額頭,微微有些發熱。
他見她正關切的望著她,便起身沖她笑了笑,抓過她的手握在掌中:“朕沒事的。”
她亦笑了:“還說沒事,你瞧你手心兒里也是滾燙的。”
他愣了一下,隨即擁她入懷,她坐在他腿上,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南景霈的額頭抵在她的臉頰上,輕柔的說道:“真兒,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過來的?”
沈韻真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她想起那些御史言官們曾經對她魅惑君王的行跡大肆辱罵,便更不知該怎么同他解釋這件事。他是最信任她的,若他知道了那些事,他會怎么想呢?
她的心驟然縮緊,只是凝眉望著他。
南景霈見她這般神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的話一定刺痛了她的心,他不在身邊,她每日要面對心狠手辣的南影霖,那日子要怎么過呢?
他也去了內閣,見到過那些被留中的奏折,他亦知道御史們彈劾她美色誤國的事,可他知道,這事不能怪她,她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唯一的武器就是她的絕色容貌,她要用她所擁有的一切來保護他們的孩子,她已然受了委屈,這個時候,他又怎么忍心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