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儀怕她真的去蘭臺宮把這事捅給沈韻真,心里雖然氣惱厭惡,但也只能無可奈何的忍了下來。徐充儀傲慢的沖她福了福身子,轉身退出寢殿,扭頭時又白了她一眼,蘇昭儀悄悄攥緊了手中絲帕,可嘴上卻也沒再說什么。
她還是放心不下,又吩咐知夏趕忙跟上去瞧瞧。知夏一直尾隨著徐充儀,見她一直繞過了蘭臺宮,方才回去向蘇昭儀回話。
天氣一日冷似一日,冷的連宮里的梅花都定格不再生長。離皇帝回宮的日子不過七日,蘇昭儀的事便又多了起來,又要準備皇帝回宮時接駕的一應事宜,又要忙著宮里元日的節慶宴會。雖然宮里的妃嬪不過三個,但元日大小也是個辭舊迎新的節日,也不能輕視。
所幸她在娘家的時候,便跟著母親學習管事,宮里的事辦起來雖比府里繁瑣,可倒也有章可循。皇帝沒有特殊的吩咐,她便仿照先例吩咐下去,每日晨昏點卯,倒也秩序井然。
待到本年的最后一日,蘇昭儀便早早的起來,將元日節的一應流程最后檢查一遍,忙完已是深夜,她草草進了一碗猴頭羹,便獨自泡在浴池內。她這一天,耳朵里灌滿了嘈雜的人聲,此刻只想一個人靜靜心,因此也不叫知夏在身邊伺候。
她的膚色本就雪白,被殿內光影一照,越發通透的如一塊羊脂美玉。她泡在溫熱的湯池中,捻起水面飄零的幾片玫瑰花瓣兒送到唇邊輕輕一吹,沾了水的花瓣有些沉重,跌落水面,濺起小小一顆水珠。
她輕輕笑了,閉目倚在浴桶中養神。
水漸漸變溫,她忽聽到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她叫了聲進來,便見知夏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走進來。
“娘娘,出事了。”知夏低聲說。
她以為不過是明日節慶宴會上忽的錯了什么流程,亦或是什么東西忽然壞了卻沒有代替品。做不過是這些小事,她閉著眼睛,淡淡問道:“你慌什么?”
知夏擦了把汗,聲音促促:“是蘭臺宮,蘭臺宮出事了!”
她忽的一驚,轉瞬間已從水中站起來。匆匆換了套干凈一群,亦不著什么首飾,便往蘭臺宮趕。
蘭臺宮里早已亂做一團,內衛禁軍舉著火把,將這小小一方殿宇圍得水泄不通。看著陣仗不是小事,蘇昭儀暗暗提了口氣,邁步進走了進去。
她迎面見到小順子,便問道:“小順子,出什么事了?”
小順子擦擦冷汗,道:“回昭儀的話,有人往宮里放了只籃子,打開一瞧,里面竟是個血粼粼的嬰兒。臉被利器劃花了,可從包裹他的錦被來看,是田昭容留下的那個…”
蘇昭儀忽的怔住了,呆呆的望向小順子。
內衛手中的火把被風一股,呼呼作響,把人臉上照的明一會兒暗一會兒。
“昭儀,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啊?”
她心里翻了個兒,這事說來話長,是沒有時間同小順子細說了。她扯住小順子的衣裳:“良妃已經知道了?”
小順子苦了臉,道:“我的昭儀娘娘啊,主子正是頭一個兒看見那臟東西的人。”
蘇昭儀心里一涼,又道:“那她現在…”
小順子略一頓,答道:“倒也沒見怎么著,只是面上淡淡的,還說她累了要回去睡一會兒。”
他說罷,又補了一句:“劉嬤嬤在身邊伺候著呢。”
蘇昭儀忙吩咐人去太醫院請太醫,又派人去找宮里的穩婆趕緊到蘭臺宮候著。
她走進蘭臺宮的寢殿,發現那盛死嬰的籃子還擺在房中的八仙桌上。劉二月怯生生的站在一旁,亦不敢靠近那張桌子。
蘇昭儀掀起那籃中的錦被,嬰兒緊緊閉著眼睛,臉上的肉皮有些發黑,卻都向外翻著,好像是被什么尖利的石頭劃破的。
她忍不住皺皺眉,這孩子本來是埋在她宮里的一棵花樹下,怎么會跑到這蘭臺宮里的?看這崎嶇的傷口,她嘖嘖舌,可真下得去手。
“這東西怎么還擺在這里?”她凝眉問劉二月。
劉二月亦是為難,她原說支會蘇昭儀后,便把這孩子趕緊拿去埋了,可誰知沈韻真卻不許。
蘇昭儀嘆了一聲:“還是拿去埋了吧,留著也是惹自己傷心,倒讓有心人得了意。”
劉二月應了一聲,把籃子抱出去吩咐小順子趕緊埋掉。
蘇昭儀在桌邊緩緩坐了下來,向簾幕里望去,輕聲問劉二月:“真的沒事嗎?”
劉二月點一點頭:“主子倒也沒掉眼淚,只是被嚇著了。”
蘇昭儀放下心來,起身攜了劉二月的手往外走,一面吩咐道:“這事擺明是有人計劃好的,本宮先去查問一番,你在這里守著良妃娘娘,有什么事趕緊叫人來報我知道。太醫和穩婆已經在殿外候著了,你盯緊些,別叫她再出什么事。”
劉二月送走了蘇昭儀,便獨自在門口出了一會兒神,蘭臺宮已經被內衛圍得水泄不通,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劉二月憂心忡忡的環顧一圈,轉身往寢殿的方向走。
“劉嬤嬤。”細聲軟語,原來是徐充儀。
劉二月回過神,見她已經邁進院子,便沖她福福身子:“奴婢給徐充儀請安。”
徐充儀倒是一臉關切,一手扶了她,又問道:“聽說這里出了事,本宮急忙趕來看看,良妃娘娘平安無虞吧?”
徐充儀平日里同蘭臺宮沒什么來往,她突然這樣關切跑來詢問,倒讓劉二月有些不自在。劉二月正猶豫著要不要回答,徐充儀卻從她身邊一繞,往沈韻真的寢殿里去了。
劉二月一怔,忙追上去道:“充儀留步,我家主子正在睡著不便見客,充儀的好意奴婢代主子領了,還望徐充儀海涵。”
徐充儀不理會她,只是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身邊竹影用手臂擋著劉二月。劉二月阻止不及,她已經走進了沈韻真的寢殿。
小順子從外面回來,見了那場景,慌忙跑到劉二月身旁:“怎么回事?怎么不攔著?”
說什么都來不及,劉二月忙打發他去找蘇昭儀,自己便隨徐充儀進了寢殿。
她這一進去已然晚了,徐充儀已經掀開了沈韻真的幔帳。
劉二月失聲叫道:“主子!”
沈韻真被劉二月驚醒,又同徐充儀撞了個對臉,不覺心頭一陣慌亂。她略定定神,才道:“徐充儀這是做什么?”
徐充儀狠狠的丟開幔帳,轉身剜了劉二月一眼,道:“良妃娘娘還睡得著啊?”
沈韻真已然坐了起來:“我為何睡不著?”
“難道你不曾見到田氏的孩子?”徐充儀轉頭望著她:“活生生的一個嬰兒,竟被蘇昭儀害死了。聽說田氏把孩子交給你照料,你便是這樣照料的?”
“徐充儀!我家主子累了,還請你出去。”劉二月說著便要轟她,卻被竹影抓住手臂,利落的打了個耳光。
沈韻真撐著腰慢慢站起來,這一覺睡得她越發疲累,整個身子都似被水泥澆灌一般。
“孩子不是蘇昭儀害死的,她沒有那么傻,倒是你,傻得讓人難以置信。本宮實在想不到,始作俑者竟然敢來自投羅網。”
徐充儀抿抿嘴唇,傲然揚揚脖子:“是又如何?那不過是田氏的逆子,就算本宮殺了他,也不過是除掉一個讓皇室蒙羞的小雜種,皇上也不會把本宮怎么樣的。”
她凝著沈韻真,改換了一副傲慢的神色:“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提前回來了吧?”
“你出去!不要再說了!”劉二月撲上去拉扯徐充儀,可她卻傲然站著不動。
竹影重重一搡,劉二月又隨之摔在地上。
“你以為事情真的過去了嗎?”徐充儀揚起下顎,冷笑起來:“皇上就是皇上,九五之尊是絕不會容許一個雜種活在世上的,沈韻真,你這輩子注定要負人。無論是皇上,還是田氏,你這輩子必須背負著愧疚而活!”
徐充儀上前幾步,一把扯住沈韻真的腕子,狠狠盯著她隆起的肚子:“快生了吧?就不知道你這肚子里懷的究竟是不是皇上的骨肉呢。你那次出宮遇到綁匪,兩天兩夜,難道那些綁匪就沒對你做什么?這孩子該不會是綁匪的吧?聽說你擅長醫道,想要騙過宮里的太醫不是什么難事,本宮猜對了嗎?”
“你住口!”一聲暴怒的喊聲從門口響起,小順子引著蘇昭儀已經緊緊忙忙的跨進殿內。
徐充儀轉身向徐充儀諂媚一笑:“蘇姐姐這是干什么?急的這一頭冷汗。”
蘇昭儀扶了沈韻真,又對小順子道:“告訴衛尉,把徐充儀囚禁在掖庭,等皇上回來再行處置!”
徐充儀倏忽變了臉色:“憑什么?”
蘇昭儀目光一爍:“就憑皇上讓本宮主持六宮事宜。”
“你!”徐充儀死死咬住嘴唇,寒凜凜的狠意從眸子里透出來:“傻子,你這樣幫她對你有什么好處?”
“不牢你操心!”蘇昭儀沖幾個小太監道:“還不把她給本宮帶出去!”
蘇昭儀扶了沈韻真慢慢坐了下來,見她頭上已經細細密密的滲出冷汗,不覺有些揪心。
“還好嗎?”她拿過帕子替她拭汗:“那賤人就是想要氣你,你可千萬別著了她的道兒。”